鹤龄性子急躁,此时实在忍不住了:“臣等是怕您在今晚就遭了毒手啊!玉帝如此大度,先放七仙女一家,又主动退兵,这若说没有后招,傻子都不信。而您心心念念的皇后怕就是他的后招!”
众殿阁大臣见他直截了当戳破窗户纸,不由暗斥一声莽夫,可眼下也由不得他们不开口了。
成济道:“众所周知,陛下您乃天地间仅存的一只三足金乌,又有九万年的道行,以您的法力与天赋神通,除非是圣人亲自出手,否则无人能将您囚在原地,就地格杀。可皇后殿下就不一样了。您在她身边最不设防,而她的实力又不可小觑……”
丰逸附和道:“对、对,她拜在地仙之祖门下,身上定然少不了神兵利器。万一今晚她在您身边手起刀落,臣等就是想英勇护主也悔之晚矣啊。”
陆压当真被气乐了,他“和颜悦色”道:“不如这样吧,今晚你们就守在延昌宫外,一有情况就冲进来,如何?”
还真有傻子当真了,卫尉鹤龄道:“如此还是不够保险,既然陛下也心存疑虑,何不……”
其他四位殿阁大臣包括一直未开口的白泽都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陆压摆摆手道:“那干脆让你们就在房门外候着吧,这样如何?”
鹤龄吓了一跳:“这、这恐怕有点不大方便吧。”
陆压反手就是一茶盏淋了他一身:“你也知道不方便啊。厚颜无耻,不知廉耻!”
鹤龄被斥得愣在原地,其余人忙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鹤龄出言无状,可却也是出于对您的一片忠心呐。”
陆压嗤笑一声:“若不是知道你们忠心,娘娘又素来心慈手软,孤早就把你们拖出去廷杖八百了。”
胡四默了默道:“若是真的心慈手软,又如何能在天庭威风八面呢?臣请陛下,还是三思为妙。”
陆压怒极反笑:“若不是真心慈手软,当年你早就被孤一刀剁了,还有今日在殿堂上大放厥词的机会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
胡四忙道:“臣惶恐,只是,臣既是您座下的臣子,自然要将个人恩怨置之度外,一心为您着想……”
“行了,无需多言。”陆压一转身坐上宝座,“孤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人,孤比你们清楚,都滚吧,别耽搁时间了。对了,今日之事,谁敢外泄,廷杖一万,打完为止。”
在场诸人都打了个寒颤,廷杖一万,这是要鞭尸啊。鹤龄不敢置信道:“陛下,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如今为了一个女子……”
陆压的回应就是直接打了个响指,门外如狼似虎的侍卫鱼贯而入,领头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他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陆压含笑和善道:“是你们自己滚,还是孤请人带你们滚。”
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自己滚,只有一个人例外。神兽白泽,能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他立在殿中,那些侍卫们也不敢像对待旁人一般上前拉扯。陆压见他这般情状才觉有些棘手。他挥挥手,其余人全部退下,殿中便只剩下陆压与白泽两人。
白泽这才说了在殿中第一句话,他的声音清越如水:“臣知陛下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臣也无心说那些老生常谈,只是事实胜于雄辩。你就算不信我们,难道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吗?”
他突兀出手,指尖一道白虹,直朝她这个方向而来,变成蝴蝶的双成被吓了一跳。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陆压突兀一个转身,正挡在她面前。双成下意识就要振翅离开,可她心念一动,却停了下来,只听陆压道:“孤早说了,孤比你们清楚。是以,孤从来不担心她会对孤不利,只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傻事,害了自个儿。”
“我现如今最希望的,就是她能明白,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不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是她的依靠。”
双成心尖一颤,化作灵光遁去。陆压望着她的背影,长叹一声。白泽诧异道:“您居然什么都知道。”
陆压嗤笑一声:“孤要真是个聋子瞎子,又凭什么坐稳这皇位?只可惜,消息还是晚了一歩,那时又忙着见后土娘娘,否则在九天玄女掳七仙女进弥罗宫前就能将她拦下来。”
白泽皱眉道:“这么说,在弥罗宫内具体发生了什么,您也不知情罗?娘娘如果心里没鬼,为什么不告诉您,又为什么刚刚要在殿外偷听。”
陆压瞥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你为什么已经好几千岁了还在打光棍吗?”
冷不妨的人身攻击戳了一下大龄神兽脆弱的心灵,他无语道:“我们是在说您的事。”
陆压道:“孤早已脱离单身了,之所以孤有妻子,你没有就是因为你对另一半没有足够的信任,更不会尊重人。她要是想说,自然会告诉我。她要是不想说,自然有她的理由。”更何况,以董双成的性子,逼也是无用,只能慢慢哄。
白泽扶额:“您就不怕,信任到最后反而把您自个儿撘进去吗?”
陆压嗤笑一声:“放心吧,你死了,孤都不会死的!”
那番话,明显是说给她听的。双成站在延昌宫看着这满目鲜红,眼睛又开始发酸。她今日早上才跟他说要成婚,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能安排成这个样子。殿中的侍从见她到来纷纷行礼,双成摆摆手,让他们全部退下,而她自己则走到殿中央女娲娘娘的神像前。
她点了三炷香,在神像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在心中默默道:“娘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若是信守诺言,严格与陆压保持距离,王母也不会猜到我与他的事,威胁我来要他的命。既是我造得孽,就要由我来承担。今晚我就要与他成婚了,求您大发慈悲,保佑我在三十日内一定要成功。娘娘的大恩大德,双成铭感五内,只是,怕是再也没有报答您的机会了……”
陆压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他跪在她身旁笑道:“这么快就急着要跟我拜天地了啊。”
双成失笑,她瞥了他一眼道:“我是急着要和你早生贵子。”
“早生贵子?”陆压的面色一僵,他难得有些不自然道,“怎么想起这个,咱们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我不喜欢小孩子。”
双成奇道:“难道我生的,你也不喜欢,万一是个像我的女孩呢?”
陆压含糊道:“再说吧,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鹤龄:廷杖一万心里苦o(╥﹏╥)o
白泽:被责单身心里苦o(╥﹏╥)o
第206章 锦帐里低语偏浓
现代的婚礼在古时实际写作昏礼,顾名思义,就是于黄昏举行的典礼。之所以选在此时结为夫妻,乃是取黄昏之时,阴阳交替有渐之义。这样算来,时间就很紧迫了,几乎是与陆压在礼堂一见之后,双成就被簇拥回了玲珑秋月台梳妆打扮。沐浴之后,她整个人懒洋洋地坐在镜台前,让一群人替她拾掇。
替她打扮的都是羽族有多年经验的老妇,她们对着双成惊叹道:“老婆子活得也有千岁了,从未见过娘娘这般的好人才。这、这可叫老婆子如何画才好呢?”
几人分别执眉笔,脂粉,看着双成为难不已。双成失笑,她平日里其实根本不施粉黛,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长成她这个样子的,早就嫌脂粉污颜色了。
“那便不画就是了,替我梳头更衣就好。”双成瞧着镜中的自己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这如何使得。”梳妆婆婆道,“陛下定会责怪我等的。再说了,这是一生一次的大日子,您当然得慎重对待才是。”
一生一次,双成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她记得在荻芦村时,还与爹爹谈过嫁人之事。爹当时说:“真希望,我和你娘能看到你成婚生子,亲手抱一抱我们的外孙。”
当时她并不乐意为自己平添一层束缚,还出言回绝,没曾想到,时隔多年,她改变主意,终于下定决心步入婚姻殿堂时,爹娘却都不在了。在场诸人看着她逐渐冷凝的面色都吓了一跳,她们本以为这位娘娘再怎么样也只是出身人族小门小户,谁知竟有如此威势,不过脸一冷就看得她们心惊胆战。
双成回过神来时,地上已然跪了一地的人了。她叹道:“都起来吧。替我好好打扮打扮。说得是,的确是一生一次的大事。”
在跪地战战兢兢之时,几位灵雀老婆婆在强烈求生欲的驱使下,已然想出了梳妆之法。她们将双成略显英气的眉毛修得弧线柔和,又以青黛浅浅勾勒。其中一位取出白玉莲花盒,挑出一点胭脂晕在掌中,施于双成两颊,如玉的面颊上立时浮现桃花一般的绯色。这样一打扮,少了平日的飒爽,却平添了几分妩媚。双成颇有些讶异,她居然还能被弄成这样。
老妇人笑道:“娘娘威仪不凡,可今日是洞房花烛,又不是金殿论政,故而奴婢等这样为您稍稍打理了一下,您看,是否还满意呢?”
双成点点头,说得也是。众女见她赞同如蒙大赦,立时取嫁衣来替她穿上。这衣裳的料子还是万年前羲和娘娘闲暇时以月华织就的绫罗,陆压一直珍藏着。数年前双成许嫁之后,他便立刻取出此物,命人以扶桑之花染成鲜红,绣得竟是夭桃丹桂的纹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