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幺取下了脖子上的项链,镶嵌在水晶底座上的碎石块与石盘无论是色泽还是质地都非常接近,也就是说……
她在做了决定后加快步子径直走到石盘面前,然后将手贴在了它凹凸不平的纹路上,而就在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皮肤和血管瞬间游走全身,直冲大脑。
德累斯顿石盘多年未能补全的最后一块残缺复原如初,一时间光芒大盛,并将离它最近的女人笼罩其下。
“姐姐!”
江九幺的眼前是一片白光,刺目得令人无法睁开双眼,而耳边是阿道夫惊慌的呼唤,却也越来越远……
她的意识被石盘抹杀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九幺慢慢恢复了知觉,而最先感受到的便是身下硌人的碎石和鼻尖萦绕的焦味。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出现的不是德勒斯顿的研究所,而是一片接着一片的废墟,远远望不到尽头。
啧,这次的噩梦似乎比以往的都要真实些……
第52章 <52 二战挽歌(十六)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片景色。
但多数时候,那都是在梦里,毕竟她曾无数次在这堆废墟上疯狂地掐自己的脸——一点都不疼,所以一定是做梦。
然而这次似乎不太一样,这个梦意外得真实,就连那个坐在远处断石上的男人都变得越发清晰了起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朝男人的背影大喊了起来——
“里昂!!”
但对方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她又测试喊了好几声的“亲爱的”、“老公”、“夫君”、“相公”,但他仍旧没有回头,由此可见只有这点跟之前的梦一样。
——他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江九幺又将视线投向上空,那是一把巨大的剑,它以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状态高高悬挂在男人的正上方,雄伟壮观、气势恢宏,散发着接近于火焰的红光。
她在之前的梦里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而随着她视线的移动,空气中的粉尘忽然震动,大地也跟着发生了摇晃,那是某种巨大力量的忽然失衡。
江九幺被晃得摔到地上,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把巨剑,那力量来自于它,与刚才近乎完美的外形不同,此刻它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从剑柄到剑身都被火焰包围,而燃烧殆尽的部位纷纷化为碎石落下。
“……要掉下来了。”
她低头看向剑尖所指的红发男人,他仿佛未有察觉一般坐在那里沉闷地抽烟,但这么下去,他一定会被这把剑击中。
“里昂!快躲开——!!!”
她朝男人疯了一样地狂喊,但他仍然一动未动。
巨剑的衰败到了临界点,它的光芒不在,像是一堆经过大火燃烧后的废墟,在一瞬间的停滞后向下降落。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一片巨大的白光后,绝望蔓延全身——
“不要——!!!”
江九幺大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而眼前是一处陌生的房间,没有巨剑、也没有废墟,那惹人讨厌的焦味也消失了。
她额头都是汗,心脏更是砰砰跳个不停,但这么看来,刚才那个果然还是梦。
所以——
“你怎么了?”
她一愣,床边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
所以——
她转过头,看到了正看着自己的红发男人,他神色平淡,唯有眉头紧蹙。
“你没有死……”
“……哈?”
面对男人的疑惑,她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劫后余生般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无论是温度还是气息,都能证明眼前的一切才是现实。
她能看到他,能摸到他,他还活生生地在她面前。
“太好了……你真的没有死!”
“……”
里昂知道她一定是做了噩梦,在那个梦里他或许死了。
他眼底晦暗,抬手阻止了正在自己身上乱摸来确保真的没有掉零件的银发女人,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么乱摸一个男人会带来什么后果。
他将那只手贴到了自己的脸上,在拉进了彼此的距离后,这样的动作似乎是在告诉她,他确确实实还活着,还能在当下就证明他无比健康。
气氛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江九幺怔怔地看着离她近到不能再近的男人,他金色的眸子变得浑浊,身体的温度似乎也有升高,然后他张开口带着忍耐的沙哑轻唤她的名字。
“克罗蒂雅……”
“……”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完全可以顺水推舟。
但这车发动的时机不是很好,因为江九幺很快发现,体温升高的人其实是她自己,这个时候她才将他的皮带解到一半,就在一阵天旋地转后倒在了床上。
好吧,她病了。
她看着男人燥郁地咂舌一声,但在摸到她滚烫的额头后只得作罢,他替她盖好被子,告诉她先出去找阿道夫拿些药。
她抱着被子,露出红扑扑的脸蛋:“抱歉,里昂。”
“……”
“不过我有勤劳的双手。”
他正要离开的脚步倏地一滞,在转身过后又走回到她身边,他低头看着正满脸惊恐的女人,或许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些什么。
他嘴角微勾,朝已紧张到赶紧闭眼的女人俯身,然后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亲吻。
“下次吧。”
她睁开眼,愣愣地摸着被亲到的地方:“……嗯”
不过这次,他就只能自己解决了。
里昂先生在低头看了眼后推门离开了。
而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后,江九幺终于无法遏制地将自己的头狠狠摔进枕头,手脚无措地在床上胡乱挥动,她刚才竟然说了这么破廉耻的话!!
不过那样的回答不算是拒绝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不做人了不做人了不做人了不做人了不做人了不做人了不做人了不做人了……
*
但那样万众瞩目的下次并没有很快发生。
江九幺病得挺重,高烧一度接近40度,她在迷迷糊糊中被灌了很多药,阿道夫和里昂先生日夜轮守在她身边,而等她彻底好起来已经是两个礼拜后的事了。
可阿道夫却又病倒了,研究石盘和照顾姐姐两件事他都没有放手,而长时间的睡眠不足彻底击垮了他。
在关键时刻,江九幺替阿道夫扛起了石盘的研究,因为项链碎片的回归,石盘的力量得以初现。
德累斯顿石盘上面刻着的奇妙花纹实际上是日耳曼人著名的卢恩字符。
在北欧神话里,众神之父奥丁为了得到智能之泉,用失去一只右眼的代价,换取了卢恩的智慧。卢恩文字是一种咒文,只要将它刻在木、石、金属甚或任何材料上,就能得到无穷的威力。
奥丁为了寻求更高的智慧,便把自己吊在树上九日九夜,思考宇宙的奥秘。当他从树上下来的时候,他就领悟了卢恩文。
所以正是卢恩字符使德累斯顿石盘拥有了神奇的力量,能够赋予别人以超能力,选出适合做王权者的人。
“当然这只是理论,但我想假以时日,这必将成为现实。”
江九幺替阿道夫向党卫军报告了研究近况,并保证了石盘的研究会在近期得到结论,而以此为契机,她也提出了留在德累斯顿的请愿。
这些年她的表现和研究足以证明她对党的忠诚,比起一直遭遇各种困境的铀计划,将她留在德累斯顿与弟弟阿道夫共同进行石盘研究或许是个不错的安排。
三天后,党卫军批准了克罗蒂雅·威兹曼的调任,她终于可以正当光明地留在自己的弟弟身边了。
对于阿道夫而言,这样的消息可比吃药打针管用得多,而且有了另一位天才威兹曼博士的帮助,他的负担轻了很多,无需再跟过去那样分分钟榨干自己的生命力。
很快,阿道夫的研究推进到了新的阶段。
被石盘选中的王权者被做了定义、计量及理论化,这是一个描述“微观世界的偶然与宏观世界的必然的物理法则如何被扭曲”的理论。
这一空前绝后的理论以其研究者的名字命名,被称为“威兹曼理论”。
时间推移至1945年,第三帝国在战败这个事实前做着最后的挣扎,但对于德累斯顿而言,这份临终前的咆哮非常遥远。
在冷冽的寒风中,被誉为“北方佛罗伦萨”的易北河河畔仍是那么宁静美丽,因为电力管制而变得晦暗的灯光丝毫没有影响注入着巴洛克古典端庄的街道。
德累斯顿的一处教堂点上了蜡烛,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随风忽闪忽灭的火苗一样不安,苏联逃难进城的东方难民越来越多,而配给的物资却在不断减少劣化。虽然报纸和广播仍然说着元首万岁、第三帝国万岁,但配合着近日时不时呼啸而过的同盟国战机,实在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德国战败已在眼前。
江九幺终于活着等到了这一年,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应该是躲过了最容易嗝屁的那几年。
此时的党卫军高层已经无法再期待他们姐弟的研究结果,前线战争陷入困局,他们在后期提出的实验需求被无数次驳回,就连负责监视他们的盖世太保也好久没有在研究所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