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了爸爸,她该怎么生活呢?
人间的社会结构到底和地狱不同,即使假设汉尼拔·莱克特入狱之后他的财产会悉数转移到薇奥莉塔的名下,可那到底不是薇奥莉塔的东西。
成为人类的十八年来,薇奥莉塔从没单独生活过,一直是父亲在精心照顾她,怕她冷怕她热,给她最好的生活条件和学习环境。
薇奥莉塔才刚刚成年,连大学还没上呢。
想到这儿,她的眼眶又红了。
史蒂夫:“……莉塔。”
薇奥莉塔:“我没事。”
她可怜巴巴地低下头,到底是没哭,就是那副垂泪的模样不比哭泣好上多少:“就是翅膀太痛了。”
翅膀痛,薇奥莉塔心更痛。又掉羽毛,不如让她直接死了算了!在她心底,翅膀可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毕竟身体死了大不了就是回地狱,翅膀受伤可是实打实的受伤。所以命可以丢,羽毛绝对不能掉。
大概是为了照顾到薇奥莉塔的情绪,史蒂夫的声线放缓半分,换上了宽慰的语气——自从她公开了自己的恶魔身份后,史蒂夫·罗杰斯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了。
“酒店的医疗箱里配备布洛芬和阿司匹林,”他说,“如果实在是难以忍受,我去帮你拿来。”
“不要止痛药。”
“那你需要什么?”
史蒂夫耐心问道。
“我刚刚问了前台的女士,她说附近有一家甜点店味道还不错,我可以买回来。”
“不要。”
“……”
连甜食都不要,这倒是大大出乎史蒂夫·罗杰斯的意料,也足以让他意识到现在的薇奥莉塔的确实沮丧到了极点。
他的沉默换来了薇奥莉塔偷偷的目光,跪坐在床上的女孩悄悄地抬眼,在触及到史蒂夫的眼神时,那双漂亮的眼睛软了下来。
她无声地伸出了手。
史蒂夫:“…………”
即便气氛多少有些凝重,看到她这幅撒娇又不肯言明的架势,青年还是免不了放松了紧绷的神情。
史蒂夫失笑出声:“八岁小孩子才会这么做,莉塔。”
薇奥莉塔气鼓鼓地:“我不管。”
于是史蒂夫只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走到床板,俯下啊身。
史蒂夫给了薇奥莉塔一个节制的拥抱,近乎鼓励,不含任何旖旎与暧昧。但当他宽大的手掌礼貌地半落在女孩的腰侧时,薇奥莉塔却环住了他坚实的臂膀。
娇小的姑娘依偎在他的怀里,她的翅膀稍稍抬起,羽翼的边沿擦过史蒂夫的手臂。薇奥莉塔枕着他的肩膀,她的信任与亲昵叫史蒂夫的身形顿了顿,但男人到底是抬起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薇奥莉塔长舒口气,低声开口:“小时候我难过时,爸爸也会这么安慰我。”
史蒂夫:“……”
仿佛察觉出了史蒂夫的心思,薇奥莉塔的手臂紧了紧,拉长语调撒娇道:“别走,就这么呆一会,就陪我一会儿好不好,等我喘口气,咱们就去佛罗伦萨。”
第85章
意大利, 佛罗伦萨。
今日卡斯帕的花快卖完了, 不到下午, 他的篮子里只剩下了零星几枝玫瑰和香水百合, 而兜里的钞票却揣了不少零碎的钞票。身为一名假期出来赚零花钱的中学生,卡斯帕比他的同学们要聪明得多。他不去广场,不在商业街上来回走动,而是站在了一家相当著名的甜点店附近。这里时常会有游客来往, 而卡斯帕又善于观察,卡斯帕知道谁可能会买花,谁不会。
就像是从甜点店中走出来的那位帅哥,二十四五岁上下,金发碧眼、身材高大, 一身黑色衬衫配牛仔裤,领口敞开着, 露出里面的打底T恤——光是看着装风格, 就知道他是美国人。
青年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纸袋, 是甜点店的招牌糕点。
卡斯帕在他距离自己三步远时拦住了青年:“先生,要买一枝玫瑰送给女友吗?”
青年停下步伐。
他似乎被突然拦路的卡斯帕吓到了, 愣在原地, 露出困惑的神情:“女友?”
然而这可难不倒卡斯帕, 他扬起笑容, 立刻放下玫瑰, 从篮子里举起一枝洁白的香水百合:“要不是恋人关系, 我这里还有香水百合。”
青年:“……”
高大的男性失笑出声, 他并不着急买花或者离开,反而兴致盎然地问卡斯帕:“你是怎么知道我有女伴的?”
卡斯帕低头看向青年手中的甜食袋子:“这家店喜欢用特殊包装来装招牌糕点,颜色和普通糕点不一样。”
青年闻言看了一眼纸袋:“所以?”
卡斯帕:“两人份才会用纸袋装,而招牌糕点又甜的腻人,一个人可吃不了二人份,证明你是要和同伴分享的。我想能分享甜点的……总不会是男性朋友吧?”
话说到这份上,青年心服口服。他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然后对着卡斯帕缓言道:“让我看看你的花。”
就知道一准没错!卡斯帕心底欢呼一声,然后把篮子递到青年面前,对着顾客挤眉弄眼:“不过,就算现在还不是女友,但总要变成女友的不是?所以我还是建议送玫瑰,在佛罗伦萨,除非探病,否则没有男子汉会送女性百合花的。”
“那你还在街头卖香水百合?”青年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问。
“还不是为了游客,”卡斯帕夸张地撇了撇嘴,末了还不忘记补充,“当然了,像你这样的帅哥例外,先生。”
“称赞我可没用。”
不论他是否想买花,但能看得出来,青年很喜欢卡斯帕,也足够尊重他。说要看看篮子里还有什么花,却没有任何动手碰触的意思。青年端详片刻,然后指着篮子里被搁置在一旁的一小捧雏菊:“把这束给我吧。”
雏菊?
这位先生要送一位女士雏菊?
饶是卖了这么多天花的卡斯帕,也免不了吃了一惊。这束雏菊是他今天在市场上随便拿的,根本没料到会卖出去,卡斯帕还想着卖光玫瑰和百合后,带回家放进花瓶里呢。
既不要玫瑰也不要百合,偏偏看中了这束洁白的小花,卡斯帕不由得抬头看向青年。
身材高大的男性在感受到少年好奇的目光时,只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他掏出了钱包,把现金交付给卡斯帕后,犹豫片刻,并没有接过花束,而是弯下腰,选择与少年的视线平行。青年拍了拍卡斯帕的肩膀:“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孩子。”
卡斯帕反应极快:“帮你送花?”
青年:“……我大概知道你的花为什么卖的比其他人快了。”
卡斯帕:“嘿嘿。”
对于这样的称赞,卡斯帕格外心安理得。他拍了拍胸脯:“尽管交给我,先生,那位女士在哪儿?需要我说什么吗?”
青年:“称赞一下她的美丽,愿意把这束雏菊免费送给她就好——她心情不太好,希望你能哄她笑一笑。”
小意思,意大利的男士可以不会别的,哄漂亮姑娘开心却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包在我身上,”卡斯帕信心满满的接下了任务,“她长什么样,先生?”
“她有一双翅膀,转过街角,你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卡斯帕原本以为“一双翅膀”不过是修辞模式,比如说顾客的意中人优雅得像只天鹅,或者干脆更落地些,她的衣物上印着翅膀的花纹、身体上纹着关于翅膀的纹身之类的。上帝保佑,他是真的没想到,那位帅哥口中的“有一双翅膀”,是真的指一双翅膀。
拐过街角,卡斯帕的确一眼就从人群中分辨出了她。
一位年轻小姐,看上去也就比卡斯帕大个四五岁,一袭吊领露背长裙,黑白方格的布料垂直膝盖边沿。她乌黑的长发高高盘起,裸那个露出优雅的脖颈和雪白的肌肤,倒是真的像只美丽的天鹅。
有翅膀的天鹅。
在她暴露于空气中的背部上,生长着一双巨大的乌黑羽翼。卡斯帕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真的翅膀?黑的翅膀?他揉了揉脸,再三确认,那双翅膀的确是真的。
是变种人吗?
向来大胆又聪明的卡斯帕,因为那双翅膀心生几分胆怯。但他是拿了钱的,于是少年鼓起勇气走向前。
当他走近那位年轻姑娘的时候,她回过了头。一双宝石般清澈剔透的蓝眼直直望向了卡斯帕,那一刻涌上少年心头的想法只有一个——这样的姑娘,还用夸赞美丽吗?她一生中不知道听到过多少类似的赞扬了!
卡斯帕停了下来,这换来了少女诧异的目光:“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卡斯帕陡然回神,“只是好奇,小姐,您是天使吗?”
“……”
少女的脸色苍白,似乎刚刚大病初愈的模样。听到卡斯帕的问题,她勾起嘴角,倒是增添了几分活力:“你见过黑色翅膀的天使吗?”
“没有。”
卡斯帕格外坦然。
“但我也没见过像你一样纯洁又美丽的人类。”
听到这赤那个裸裸的夸赞,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噗嗤笑出声:“那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