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薇奥莉塔的是汉尼拔长久的沉默。
气氛陡然变得无比压抑，父亲一直没开口，久到薇奥莉塔以为汉尼拔·莱克特准备同自己的骨血痛下下手之时，他的神情意外地缓和下来。
汉尼拔勾起了嘴角。
“莉塔，”他笑着说，“你告诉我，如果我不答应你，你是否有后招？”
“……”
“不要紧，我不会责怪你。”
听到这句话，薇奥莉塔隐隐紧绷起的躯体才放松下来。
“有。”
她坦率地承认道，薇奥莉塔指了指自己的脚踝：“FBI为我配置了实时定位的脚环，而我和史蒂夫约好了两个小时后见面，如果我没有在约定时间返回，他会知道我在哪儿的。”
“不怕我采取什么措施吗，莉塔？”
薇奥莉塔扬起笑容：“你又想采取什么措施呢，爸爸？”
她不信父亲会做到那一步。
想要中断薇奥莉塔与史蒂夫的联系，让她从FBI的视线中消失，带她彻底离开，那太容易了，不用魔法也可以轻易办到——哪怕是血腥点，代价惨烈点，也是值得的。
但薇奥莉塔觉得，爸爸不会那么做。
他亲自培育的孩子，克拉丽丝·史达琳亲手交给他的珍宝，汉尼拔·莱克特会轻易损坏吗？不，哪怕是看在天使的面子上，他也不会舍得的。
汉尼拔阖了阖眼。
“我不会做什么，哪怕是为了你的母亲，”他说，“你的要求，我可曾真正的拒绝过，莉塔？”
第93章
开庭前一天, 美国纽约。
弗莱迪·朗兹从巴尔的摩驱车赶来纽约, 来到当地的看守所。她亮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预约，以及自己的记者证。
这些东西足以狱警放行，然而弗莱迪·朗兹知道，对于她接下来要面对的采访对象来说，不过是第一步。
真正能够约束那位采访对象的不是狱警和层层铁栏杆。
弗莱迪·朗兹没有收起记者证, 她转过身，看向径直走来的高大男人，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罗杰斯队长。”
史蒂夫·罗杰斯神情严肃, 他没穿那身红蓝相间的紧身制服，但一身悍然气场仍然使得弗莱迪·朗兹感受到了不可忽视的威压。
没穿制服的美国队长点了点头：“朗兹女士。”
弗莱迪·朗兹主动递出记者证：“是, 我就是那名同莱克特小姐约好的记者, 需要看看我的记者证吗, 罗杰斯队长？”
然而史蒂夫·罗杰斯只是低头扫了一眼她的证件，并没有接过来。
“我听说过你过往的经历，”罗杰斯开口，“就我个人而言，我并不希望薇奥莉塔·莱克特接受你的采访, 但这是她的自由。”
“我明白。”
弗莱迪·朗兹全然不介意史蒂夫·罗杰斯的直言不讳，更难听的话语她也听过。女记者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不该问的我不会问……我是有前车之鉴的, 罗杰斯队长。”
然而弗莱迪·朗兹的话语并没有让史蒂夫·罗杰斯放宽心。青年的眼神反而因此而凛冽起来, 但他到底没说什么。
罗杰斯队长只是让开了道路, 深深地看了一眼女记者：“记住你自己说过什么。”
当然了。
弗莱迪·朗兹当然会记得。听到这半是叮嘱半是威胁的话, 女记者反而顿住步伐, 饶有兴趣地开口：“罗杰斯队长，在见莱克特小姐之前，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罗杰斯：“请。”
弗莱迪·朗兹：“身为象征着美国精神的英雄，你是真的觉得和一名杀人犯的帮凶纠缠不清，不会在公众层面上带来负面影响吗？”
“……”
女记者的笑容终于从假笑变得真切。
她踏着胜利的步伐走入了见面室，但弗莱迪·朗兹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此之前，弗莱迪·朗兹并没有见过薇奥莉塔·莱克特。她同恶魔的父亲汉尼拔·莱克特打过几次交道，出于罪案记者的本能，在心理医生那里吃了几次瘪后，弗莱迪·朗兹便对莱克特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直至此次他的女儿将通缉在案的父亲从欧洲带了回来。
薇奥莉塔·莱克特就坐在见面室的桌子边。
年轻姑娘一袭干净的囚服，瀑布般的黑发简单的扎成一束马尾，双手铐在桌子上。她生得极好，精致的面孔即便不着铅华也出落的楚楚动人。然而当薇奥莉塔·莱克特抬起眼睛时，弗莱迪·朗兹的笑容便僵硬在了嘴边。
肤色雪白的少女转过头来，清澈见底的蓝眼直直落在她的身上，勾起一抹笑容：“日安，朗兹女士。”
姿态自然，气场自信，仿佛她并非被困于看守所之内，等待明日开庭的囚徒，而是掌握着全天底下所有宠爱与关注的女王或者公主。
弗莱迪·朗兹恍然回到了第一次被食人魔汉尼拔·莱克特盯上的那一刻。
“请坐，女士。”
薇奥莉塔笑眯眯地招待道，好像一名热情好客的东道主：“希望狱警并没有为难你。”
弗莱迪·朗兹心底戒备，但是脸上还是保持着平静的神情。她缓缓落座：“狱警没有，当然了，罗杰斯队长也没有。”
这番潜台词，薇奥莉塔自然能明白。少女只是漫不经心地侧了侧头：“因为审判的事情，已经出过很多意外了，史蒂夫也仅仅是出于想尽快了结此事才如此警惕，希望你能理解，女士。”
“当然。”
女记者微微一笑：“我只是一名记者，前来采访你而已，还能闹出什么乱子呢？”
薇奥莉塔却不这么觉得。
她清澈的蓝眼里带着不加遮拦的好奇与审视：“你和我爸爸是老交情了，女士。”
弗莱迪·朗兹：“……当然，汉尼拔·莱克特曾经是不少罪犯的医生，又同FBI打过交道，而我是一名罪案记者，自然有所交流。只是我没想到，莱克特医生本人也是一名罪犯。”
“你没想到？”
薇奥莉塔露出讶异的神色：“因为再三骚扰我爸爸的病人而曾经被他威胁过，我还以为你会有所猜测呢，毕竟爸爸很少会直接表露不满，而你又会一名记者。”
“……”
女记者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了。
但弗莱迪·朗兹到底是名老油条，面对咄咄逼人的薇奥莉塔，她默默地接下了所有嘲讽，并且抓住了开始提问的时机。
记者拿出了档案：“所以，你早就知道汉尼拔·莱克特是名连环杀手，却帮助他隐瞒多年，是吗，莱克特小姐？”
薇奥莉塔并没有因为话语中出现了漏洞而焦急，她倚靠在椅子上，依然是那副优哉游哉的神情。
“是又如何？我知道你很需要这样的新闻，食人魔的女儿身为恶魔帮助他多年，直到凶手的身份败露后又反捅一刀，”薇奥莉塔平静的说道，“而明日开庭，因为前段时间的所有弥补行为，我被从轻发落的可能性相当之大。等到审判结果出来后，你再发表报道，将再次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我只是如实报道而已。”
“但是你可曾想过，朗兹女士，”薇奥莉塔抬眼，“停留在人间的恶魔不止我一个，受我父亲唆使的杀人犯也不止被逮捕的那些。地狱和天堂已然因为舆论而忙碌很久了，倘若再出现乱子，路西法和加百列会放过你？”
弗莱迪·朗兹没有说话。
直到此时，薇奥莉塔才收起了那副虚情假意的热情。
她端详着弗莱迪·朗兹。和父亲打交道的时候她还不过是小报记者，如今已然是位有头有脸，在新闻圈颇具地位的角色了——如弗莱迪·朗兹自诩的，现在她是一名“罪案记者”。
“老实说我很意外，”薇奥莉塔诚实地开口，“爸爸会留你的性命直到今天。他向来不能容忍粗鲁无礼的人，而你坐在我面前，不出几句话就在试图激怒我。”
女记者扯了扯嘴角：“或许是因为我太过显眼。”
薇奥莉塔：“或许是因为你虽然苍蝇般恼人，却的确还有用处。”
弗莱迪·朗兹听懂了薇奥莉塔的潜台词。
“那么，”女记者清了清嗓子，“你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呢，莱克特小姐？”
“我向你提供一份独家报道。”薇奥莉塔说。
“关于什么的？”
“关于美国队长在整个事件中都经历了什么，”她回答，“复仇者联盟不会公开这件事，史蒂夫本人也不会，因而除了你之外，不会有任何媒体获知这些信息。”
弗莱迪·朗兹立刻就明白了薇奥莉塔的意图。
她煞有介事地开口：“即便公众们并不知道你恶魔的身份——就算知道，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可有那么一位父亲，于你来说仍然是个污点。”
“我从不觉得我的父亲是我的污点。”
“但对于‘美国队长身边的姑娘’来说就是了，”女记者的语气中带上了嘲讽的语气，“大家所看到的，都是罗杰斯队长和杀人犯的女儿纠缠不清。这对一名超级英雄来说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你想避免这点，是吗？”
“是的。”
这也是为什么想采访薇奥莉塔·莱克特的记者如此之多，她偏偏选择了最为讨人厌的弗莱迪·朗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