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相处下来,宋缺觉得石之轩此人才华横溢待他真诚,倒是值得相交,所以今晚他才会在朋友心情不好时上来陪伴。
他嘴笨也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静静陪着,可见身边青年一直沉默的灌酒,他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然而听到他问话的青年只是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就继续沉默的喝酒。
直到那一壶分量不少的陈酿美酒全部喝完了,精美的酒壶里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液了,他才随手将那酒壶一扔,扔到地面上的花圃里。
宋缺都以为今晚石之轩半个字都不会说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我大伯父的忌日,就在一个时辰之后。”
还有一个时辰就是明天了,而明天,真是十多年前他大伯父裴让之被高洋赐鸠酒的那一日。
裴矩至今还记得,三岁那年,他从大伯母的哭泣中察觉到不对劲,甩来下人去找大伯父,结果却亲眼目睹大伯父被迫饮下鸠酒的一幕。
当时他若真是一个小小孩童,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冲上去阻止,哪怕也未必能够阻止。可他偏偏有前世的成人思维,他明确的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幕。
那天他躲着其他人,没让任何人发现他,事后也没让人知道他看到了那一幕。可他没法欺骗自己,他深深的痛恨着自己当时的无能为力。他原本如其他裴氏子弟一般入朝为官的想法正是因此而改变的。
裴矩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沉默了下来。
宋缺感受到身边青年那有些不稳的气息,犹豫了半晌,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人,只得干巴巴的说了一句:“节哀!”
说出后又觉得这干巴巴两个字实在有些不像安慰,便又补了一句:“你伯父想必也不愿看到你为他伤神。”
裴矩听着宋缺这笨嘴拙舌的安慰,忍不住勾了勾唇,他站起身来,“都十几年了,也不至于那么伤心,只是……”有些惆怅而已。
他虽然只喝了半碗孟婆汤就投胎到裴家,可他毕竟没有前世记忆,长辈又待他极好,家族费心培养他,这份感情真心实意,让他怎能对自己如父般的长辈的逝世而不感到难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记忆的萧哥是感情丰富的^_^
☆、01-20
第20章: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裴矩难得借酒消愁一次,然后这晚宋缺就陪着他坐在屋顶上吹夜风吹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裴矩看着东方渐渐从鱼肚白变成金黄色的天空,侧首对宋缺道:“难得有人陪着看一次日出,还有,昨晚,谢谢了。”
宋缺也看着东方渐渐升起的朝阳,微微颔首。
这一刻,并排坐在屋顶上看着日出的两人,似乎关系又亲近了些。若说之前还是泛泛之交的朋友,现在大概交情更进一步了。
而也就是今日,花间派的情报人员送来了有关席应的情报消息。
裴矩看完情报后递给宋缺,“看样子席应是打算逃往西域,我们可以提前去西域的必经之路上等他自投罗网。”
宋缺看完情报后,点了点头:“好。”
裴矩道:“那准备一下,我们就出发吧!”
宋缺看了他一眼,“明早出发吧!”
裴矩怔了一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心中惊讶:“难道是因为我之前说了今日是我大伯父忌日,所以宋缺才延迟出发时间的吗?”后又转念一想,“必是这个原因了,否则宋缺怎会在追杀席应的关键时刻拖延时间呢?他比我更想尽快找到席应。”
若说之前他对宋缺热情还是基于宋缺的宋阀少主身份和自身才华,现在却是真的将宋缺当做朋友了。
他交朋友从来不看对方出身和能力,他更看重人品和性格,以及两人是否相交得宜。不可否认的,宋缺很符合他的交友准则,人品好,性格不错,对他没坏心,而且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人还称得上体贴人。
宋缺好心好意的延迟出发时间,裴矩自然也不会拒绝。他吩咐人采购了一批纸钱,然后对着河东闻喜的方位画了个圈,亲自动手在圈内将纸钱一点一点的烧完。
看着纸钱被火舌吞噬化为灰烬的场景,裴矩轻轻的叹了口气:“大伯父,我还记得您在我幼时对我的教导,您放心……”他的话没说完,因为此时宋缺正站在不远处,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在烧完纸钱后,裴矩站起身来,一股微风吹来,没能燃尽的纸钱被风卷着打着旋儿飞出了圈子,他拂了拂袖,那眼看着要飞远的纸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风从反方向又吹了回来,重新落入了圈子里的火堆上,渐渐燃尽成一堆灰烬。
这么多纸钱让裴矩动手慢慢烧完,转眼半天时间就过去了,眼看着就要到正午了,裴矩转身对陪着他站在这里站了一上午的宋缺道:“走吧!一起用个午膳,然后下午就出发吧,以免错过追杀席应的最好时机。”
这次宋缺就没再推辞,微微点头,便跟裴矩并肩走了出去。
两人离开后,又是一阵微风拂来,那堆灰烬被风吹得满院子飘扬,最终飞出院子,不知去向。
<<<<<<<<<<<<<<<
裴矩和宋缺接连赶路七八天,才在席应之前到了去西域的必经之路上,而根据花间派的情报,如今席应还在被岳山追杀中,还没逃到这里来。
席应被追杀时逃亡的路线被裴矩和宋缺两人细细研究了几遍,他们很确定席应是打算逃往西域的,因为逃亡期间席应不是没有偏离过路线,但每次他都会重新回到前往西域的路线上。
而如今裴矩和宋缺等在这里的这座关口,是必经之路,只要席应想去西域,必然要经过这里。
他们又等了七日。
裴矩和宋缺两人住在距离入口城门不远的一座客栈,那里推开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入口处来来往往的人,两人就每天换着守株待兔。
这一天正好是轮到裴矩盯着,他倒是没坐在窗前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进关口的每个人,而是感知着来往人群的生命气息。
长相可以易容改头换面,但生命气息的强弱是改变不了的。
在这前往西域的偏僻关口,根本没多少实力强劲的高手,生命气息也是如同微弱烛火。
但这一日,正在悠然喝茶的裴矩突然感应到一股如同油灯般旺盛的生命气息,他顿时来到窗前朝目标看过去,只见那是一个穿着青色衣袍书生装扮的文雅青年,看起来半点风尘仆仆的样子都没有,跟旁边一身尘土脸色疲惫的行人比起来简直格格不入。
裴矩立刻束音成线传音给宋缺:“宋兄,席应来了!”
很快宋缺就出现在裴矩身边,他往窗外看去,根据裴矩的指点看到了那个书生青年,有点奇怪:“他是席应?”虽然容貌和席应不一样,但可以用易容来解释,但这精神奕奕的样子,可不像被追杀得很惨啊!
裴矩倒是清楚内情,解释道:“他应该就是席应没错了。你知道我花间派为何能清楚掌控到席应的行踪吗?就是因为花间派有安插探子在灭情道。而席应每逃到一个有灭情道据点的地方,就会联系灭情道的人让自己好好收拾一番,他就是这么暴露了行踪的。”
宋缺沉声道:“那看来席应还是个狂妄的小人!”被追杀逃亡途中竟然还有闲心注意自己的外表穿扮?!
裴矩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淡淡的道:“他会逃也是因为害怕暴怒的岳山找他同归于尽,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实力比岳山差。所以他觉得只要不和岳山正面交手,他并无性命之忧。”
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席应的实力和岳山其实不相上下,就算一个心有顾忌,一个不顾生死,岳山想杀席应也很难。便是有宋缺帮着追杀,也未必能追到有整个灭情道帮助的席应。
但如今有了裴矩插手,席应的行踪早已被裴矩安插在灭情道的探子透露给了他,这席应今日必然在劫难逃。
裴矩话音刚落,他身边的宋缺就突然从窗户一跃而下。
“席应!受死——”
<<<<<<<<<<<<<<<
裴矩站在客栈二楼窗户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的战斗。
宋缺不是那种会偷袭的人,他的刀霸道又光明正大,他一声厉喝引起了席应的防备,所以他跃下时随手劈出的一刀被席应躲过了。
易容状态中的席应脸色难看的看着手持大刀一身杀气的宋缺,咬牙道:“宋阀少主!”
灭情道的情报系统可不差,所以席应很清楚,追杀他的除了霸刀岳山,还有个多管闲事的宋阀少主。
他趁岳山不在杀了岳山家人,这种狠辣手段在江湖上的确引起了很多人的愤慨,因为祸不及家人的规矩被他破坏了。但魔门之所以被称为魔门,可不光是白道门派的刻意抹黑,还有魔门中人行事的确狠辣,比如说魔门的斩俗缘就是把看中的好苗子带走,而这好苗子的家人就全部杀光,美其名曰斩俗缘。
席应干的这事顶多引起部分正义感过剩的白道中人一时的喊打喊杀,真正坚持一直追杀他的,除了苦主霸刀岳山,就只有这个宋阀少主宋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