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羿听罢,眸中怨气更重:“我辱骂苍天?你怎么不看一看这天对我们老百姓做了什么?它用十个太阳没日没夜地晒着我们,我们的庄稼全被晒死了,我们的水也快要枯竭了,我们的命都快要没了,我为什么还要尊敬这残忍无道的苍天?”
“后羿,‘天有十日’是我们神亦没有预料到的异象,看到苍生困苦,我们的心里也很难受......”
“既然心中有愧,为什么不想办法帮我们除去这多余的九个太阳?”
“我们自然有想办法的,我们的办法就是......”嫦娥话音未落,便被后羿截了过去。
“你们的办法就是让我闯入妖魔聚集的魔域抢夺他们的神器‘落日弓’,然后再让我用‘落日弓’射下天上这多余的九个太阳。”后羿熟稔地答道,这是嫦娥已经在他耳畔说过九百九十八遍的话了,他自然早已倒背如流。
“没错,这就是我们的办法。”嫦娥朝后羿点头道。
“呵呵......你们的办法就是让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凡人闯入妖魔肆虐的魔域,用我这血肉之躯与凶残妖魔拼杀,去争抢那柄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的神器‘落日弓’?”
“后羿,天庭并不是让你一个人单身前往魔域,天庭还派了我与你同往,我会协助你取得神弓。”嫦娥顿了顿,道,“而且,你是天道选定的英雄,只有你,才能拉开‘落日弓’,射下九日,拯救苍生。”
“呵呵,什么天道,什么命定,都是你们神仙为你们自己的无能找的借口吧?因为你们自己无法解救深陷水深火热的黎明苍生,就把所有的责任和罪过推卸到我的身上,让我承受你们的罪责,你们还真是关爱苍生的好神仙啊......”后羿不屑地轻笑一声,随后朝嫦娥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去魔域取‘落日弓’的,不是因为你们的什么天道、什么命定,而是因为我不能看着这个凡间被十轮烈日烧成焦炭,你们不在乎这个凡间,我在乎!”
话落,后羿愤然转身。即将离开之际,后羿忽然回过头对身后正要跟上来的嫦娥道:“还有,别再跟着我。我不需要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神仙的帮助。”
“你这臭小子啊!嫦娥仙子悉心帮你,你居然还不领情!甚至对仙子如此恶言相向!你真是太过分了!”一旁的八戒终于忍不住了,他摩拳擦掌,运足气力朝后羿的背后打去,可是让八戒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手,竟直直地穿过了后羿的身体!而且,在他的手穿过后羿的背的一刹那,他和后羿都是没有任何知觉的!
不会吧?八戒心底渐渐升腾起一个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朝面前的嫦娥仙子微笑着挥手道:“嫦娥仙子......嫦娥仙子?”
但一切终究再度将八戒打回了无尽深渊,嫦娥仙子既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
八戒此刻终于愿意相信,现在的他——不过是个隐形人......
八戒正为自己此刻的境遇哀声叹气之时,嫦娥的一句话却忽然让他更感不公。
“后羿,你听好了,我既承命于天庭,就一定会竭尽所能助你取得神弓。”嫦娥在后羿背后淡淡地道,“你怎么看我都好,你认为我道貌岸然也好,认为我心怀不轨也罢,但你休想阻止我跟着你。别忘了,我是神仙,而你不过是个凡人,我想做的事,你根本拦不了。”
第179章 嫦娥奔月
“你......”后羿看着身后面色从容的嫦娥, 终是气鼓鼓地道,“你爱跟不跟。”
嫦娥闻言,唇畔不觉莞尔, 这个执拗少年, 终于肯接受她的帮助了么......虽然他的语气着实不怎么样,不过她是神仙, 又怎能跟下界的凡人一般见识?看在他到底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愿孤身闯魔域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地帮助他好了。
八戒见嫦娥跟着后羿, 那他自然也便跟着他们。
后来的时光里, 八戒亲眼看着他们同闯魔域, 共同与妖魔厮杀,共同身陷囹圄、九死一生......八戒还亲眼看着他们从互相针锋相对到彼此交托信念,甚至为了对方的性命可以不惜牺牲自己!
数百个日日夜夜的艰险, 嫦娥与后羿终于从魔域的妖魔手中取得了‘落日弓’,此刻的后羿已经不同于初时的任性鲁莽,魔域的重重劫难让他变得更为成熟稳重,也让他心中的救世之念更为坚定。
在嫦娥的陪伴下, 后羿持‘落日弓’来到了山巅。
后羿看着天际的十轮红日,缓缓地拉开了手中的神弓,那一瞬间, 空无一箭的‘落日弓’上瞬间闪现九支神箭,这是以后羿的救世之念化成的九支神箭,也只有这神箭,才能射落天上的太阳。
“嘣”的一声, 九箭齐发,以不可抵挡的锐利气势朝天边的九轮红日凌厉射去,箭入日心,顷刻间九轮红日自高悬的天际直直坠落,在凡界的地面上砸出九个燃烧着的巨大坑洞,但很快,那巨坑中燃烧着的火焰便随着太阳的爆裂而湮灭了。
九日皆坠毁,从今往后,世上只会有一个太阳,人们的生活也将恢复平静,凡界会重新进入四季轮回、昼夜更替。
这一天,凡间便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月夜。明月皎皎,夜色静美,后羿将编好的草戒指藏在身后,故作淡定地走到嫦娥身边,他刚要把草戒指从背后拿出来给嫦娥一个惊喜,可嫦娥的下一句话立即让他刚伸出的手又僵硬地缩了回去。
“我要走了。”嫦娥微微偏过头,装作没有看到他身后的草戒指的样子。
“不多留几天吗?”后羿的手在背后紧握着那个草戒指,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不了。”嫦娥淡淡地道,“原本我下凡也只是为了助你射日,如今天上的九个太阳已经被你射下,我也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
“那如果......如果给你一个留下去的理由,你会留下吗?”后羿轻声道。
“什么理由?”嫦娥澄澈的眸子看向后羿难掩慌张的瞳孔。
后羿深呼一口气,将藏在身后的草戒指呈现在嫦娥眼前:“嫦娥,为了我,留下来,可以吗?”
霎那间嫦娥平静的眸中仿佛有晶莹泪光浮现,但很快她便将眸中水光压下,敛去眸中多余的情绪后,嫦娥朝后羿淡淡地道:“少自作多情了,我是一个神仙,怎么会喜欢一个凡人?”
“可是......可是在魔域的时候,你数番舍命相救,我不相信......你对我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后羿执着地道。
嫦娥闻言,平静地道:“我救你,不过是因为你是天命所定的人,只有你才能拯救苍生,拯救天下,所以——我不能让你死。”
“就......只是因为......天道吗?”后羿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难道......你对我......再没有一丝别的......”
“没有。”嫦娥迅速道,可这句话,她却不知是为了拒绝后羿,还是......为了断绝自己不该有也不能有的情念。
“我知道了。”后羿仰首,让眼眶中的泪流回去,“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是高高在上的神仙,怎么会喜欢我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呢?”
嫦娥垂下眼睫,将眸中忧伤悉数藏下。
“嫦娥你知道吗?初见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一个清高孤傲、不顾众生受苦只顾自己逍遥的神仙,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很讨厌你,可是后来,在与你相处的时光中,我渐渐发现,你其实不像表面那么清冷无情,你的心地很善良,对受苦受灾的百姓都会竭尽全力施以援手,你是一个很温暖的姑娘,可是我不懂,为什么你总是要用冰冷的外表来掩盖你的本性呢?还是所有的神仙都是这样,不能展露自己的喜悲,只能整天用一张面无表情、冷冰冰的脸来示人?”
“后羿,神......本就不该有喜悲、有感情。”
“这样啊......那做神仙,岂不是太无趣了......”后羿抬眸看向嫦娥,思绪仿佛也随着他的话语飘散到遥远的曾经,“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笑的样子,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只是......你很少笑。”
“是吗?从来没人跟我说过我笑起来很好看,你是第一个,谢谢你。”嫦娥顿了顿,抬眸望向无垠的黑夜,“我该走了。”
“等等!”后羿忽然牢牢地抓住嫦娥的手臂,“离开之前,至少告诉我你会去哪儿,我们......我们还会再相见吗?”
“我在天庭的住所是广寒宫,也就是你们凡界所说的月亮,以后,每当明月之时,便当做是你我的相见吧。”嫦娥挣脱开后羿抓住她手臂的手,整个身子仿佛风一般腾空而去,纯澈白衣渐渐隐没于幽深黑夜,融入那片清冷月辉。
那天晚上,忽然没来由地下了好大一阵雨,而后羿就仿佛没有任何知觉一般地站在风雨中,任狂风骤雨肆虐他的身体,冰凉的雨顺着他的衣衫渗入他的肌肤,彻骨的寒意从发肤一直蔓延到心底,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浸入无尽的严寒中......
而在黑夜中承受寒冷风雨的后羿永远都不会知道——那自天际落下的凄寒骤雨,是嫦娥落下的泪。
神不会轻易落泪,因为他一旦落泪,对于下界而言,便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骤雨。这不仅会扰乱四时节令,对于某些地方,可能还会导致洪涝成灾。所以每一个神仙都必须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可是在今夜,奔月的嫦娥终是未忍住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