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利勋爵却摇了摇头:“噢,阁下,他们在那片土地上的严重水土不服,或许同人家的政策可没有太大关系,君不见美国商人不就把人家的规则玩得转?我认为这个问题我刚刚已经回答过了,就我所知,每年大多数在那片土地上违反当地法律法规的,可都是我们的人。卖不动棉布,是我们的商人出了问题,而不是商品。而我想要说的是,许多人觉得鞑清政府‘天.朝上国’的错误自我认知实在可恶,但不知道诸位是否想过,同样的思想正悄无声息地占领着本国主流的声音,乃至于不反思自身的真正错误,而是寄希望以这罪恶的手段扭转乾坤!”
这位勋爵阁下铿锵有力地说完,十分满意地看到在场诸人悉数陷入了深思,原本还想再接再厉,但在接到坐在上首的女王陛下,一个微不可查的颔首示意之后,斯坦利勋爵微微欠身,带着那么一点儿意犹未尽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忍不住要大声歌颂伟大的上帝,这个万物的制造者,它给人类的苦恼带来了舒适的鸦片,无论是从它能控制的疾病数量,还是从它能消除疾病的效率来看,没有一种药物有鸦片那样的价值。”
“没有鸦片,医学将不过是个跛子!”
——临床医学的奠基人、十七世纪的英国医生托马斯.悉登汉姆。
第76章
迪斯雷利来到金斯曼俱乐部的老位置时, 正看到身着男装的女王陛下正拿着一支笔, 用笔头在一张纸上富有节律的敲击着,而她的不远处, 迪斯雷利的老朋友、最近升了官的斯坦利勋爵表情却不太妙, 活生生像是赛马后输个精光的赌徒,整个精神气儿都萎靡不振的。
——看来又是同陛下打了个什么自认为必定会赢的赌, 然后又是一如既往地惨败。
他不禁露出一个微笑, 上前道:“日安,陛下。日安,阁下。”
斯坦利勋爵瘫软在沙发椅上, 摆了摆手, “日安,我的朋友, 你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但您看起来却有些糟糕。”迪斯雷利说。
“噢, 别提了, 任凭是谁同国会那些锱铢必较、阴险狡诈、毫无风度、无所不用其极的老混蛋们接连打了几天的交道,都会像我这样恨不能早日见到天父他老人家。”
迪斯雷利笑得更深了些,对于好友的遭遇表达了言不由衷的“同情”——如果可以,他很愿意以身相代。
“日安,迪斯雷利先生。”乔治娜笑了笑, 把手里那张纸递了过去,“在吃早餐的时间, 你不妨看看这上面,如果让你来干的话, 你比较中意哪一个职位。”
“是。”
在斯坦利勋爵身旁坐下之后,迪斯雷利接过那张纸一看,只见上面清晰地写着如今内阁的成员以及对应职务,其中贸易大臣西德纳姆勋爵、殖民大臣格莱内尔格勋爵、内政大臣约翰.罗素勋爵,这三人被画上了鲜明的红圈。
通常来说,内阁最具有权势的四位国务大臣被默认为首相个财政、外交、内政三大臣,但由于本国仰仗着殖民掠夺迅速积累财富和国力,殖民大臣这个职务就变得格外重要,反而原本仅次于首相的财政大臣,因为女王陛下现在许多决策只动用其个人私产的缘故,影响力大不如前。
女王陛下有多有钱呢?基本上,在完成原始资本积累之后,白鸟百货的一系列推陈出新都得到了良好反馈,又有了女王这个身份的先天加成,在本国的上流社会奢侈品市场以及购买力逐渐增加的中产阶级市场中,无人可以掠其锋芒,处于一家独大的绝对地位。
而在国外方面,欧陆各国陆陆续续被那只飞翔的小鸟儿攻克,就连对于英国人态度微妙的美国佬们都追逐起了这项潮流,尤其是购买力渐渐提升的中产阶级。
甚至有人猜测,女王陛下一年的投资收入很有可能超过了她的年金!
但迪斯雷利还是更喜欢财政大臣这一职务,他认为自己能够在这个岗位上最大程度地施展才华,除了担任大英首相这个还相当遥远的可能性之外。
鉴于他们不久之前才由斯坦利勋爵拿下外相之职,迪斯雷利认为殖民大臣或许是个最佳选择。
只是,这样重要的内阁职位,真的能够落到他这样从政不过几年、又毫无根基的人身上吗?
想到了这里,迪斯雷利心中不由地涌动着豪情,但万一呢……他保持着敬畏,抬眸观察了一下年轻的女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在纸上圈了圈,双手奉上。
“殖民大臣吗?”乔治娜点了点头,顺手点燃了一根火柴,“这倒是你的风格,既能一展所长,又能与勋爵阁下形成天然同盟。”
迪斯雷利眼看着那页纸烧成了灰烬,道:“当然,这是最好的设想。”
“是的,也是不太容易完成的,毕竟明面上,议会不会希望君主在内阁占据话语权。”乔治娜说,“所以,我希望你能从现在开始,以一个托利党人的身份帮助罗伯特.皮尔爵士,加快保守党内部的改革。下一任首相如无意外将会是他了,而在这之前,我也与他私下有过对话,罗伯特.皮尔爵士组建的政府,将会是个多党派政府,而不是像如今的墨尔本子爵所领导的少数政府。”
“多党派政府?一如既往的皮尔式和缓策略。”
“因为他试图支持政府进行的改革,缺少辉格党的帮助是绝对不成的,托利党人之中的顽固反动派,比如我的父亲坎伯兰公爵等人,将会是他的最大阻力。”乔治娜曲起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稍微停顿了一小会儿,静静思考着。“坎伯兰公爵退居汉诺威,但还有许多所谓的保皇派亦是如此。”
幸运的是,那些无法接受任何改革的托利党人并不能改变什么,因为大多数具有影响力的保皇派陆陆续续向乔治娜献上了忠诚,如今唯女王陛下马首是瞻,是她手中的一张底牌。
乔治娜想了想,露出一个甜蜜到无以复加的微笑,说:“或许,你们俩愿意演一场反目成仇的好戏,我亲爱的朋友们?”
斯坦利勋爵耸了耸肩膀,“我还能说什么呢?愿为您服务!”
因在鸦片禁止的政见不同,外交大臣爱德华.斯坦利勋爵与他那位在下议院颇有声名的朋友本杰明.迪斯雷利先生的矛盾爆发乃至分道扬镳,在某种程度上正是代表着英国国内对鞑清的两种主流态度。
前者是温和派,主张以正常外交手段解决问题,在鞑清的改革和开放过程中加紧渗透,力图将满洲政权“英国化”;后者是激进派,是传统炮舰政策的支持者,平等的邦交关系已经令他们无法满足,更何况禁止令后的严重贸易逆差,如果不是鞑清的位置距离英国本土的航线实在太远,他们更想要的实际上是全盘殖民计划。
就连最近的枢密院会议,也因这个问题而变得火.药味十足,而一项法案从研讨到立法再到实行——尤其是以英国人的工作效率来说——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乔治娜被吵得烦不胜烦,干脆把政务暂时丢给了迈克洛夫特,自己则去了索霍见阿尔弗雷德爵士。
这位爵士近年来已逐渐进入了退休养生的生活节奏,因其温和又慷慨的好性子,在伦敦的科学家和发明家圈子还算有些威望,而他所重新创立的月光社也很是热闹,每逢月圆的星期日晚上会在白鸟公馆举行活动和会议,各自提出一些有意思的科学见解,是一个小型的精英类学术沙龙。
正是在这个沙龙上,乔治娜见到了跟随贝格尔号军舰环球考察回来的查尔斯.达尔文先生,这位在人类历史上占据重要地位的英国生物学家如今还不到三十岁,但已经开始写他的第一本物种演变笔记,然而对于当下的社会来说,事实上他的学说并不受欢迎,可以说只不过提出了一个理念,就遭受到了无数人的攻击,阿尔弗雷德爵士感叹地对乔治娜说,截止目前已经有七名社员措辞激烈地要求,不再允许查尔斯.达尔文先生参加活动了。
很显然,达尔文的理论不仅要把上帝赶下神坛,更是与当下人类生存的信心和信念相悖,甚至不符合目前的科学标准,这种颠覆性的思想令人感到害怕。
过于超前的理念总是容易被妖魔化。
后来达尔文先生再没有参加月光社的活动,而是搬去了伦敦南郊,乔治娜偶尔会秘密前往那里,拜读这位生物学家正在创作的手稿,并把再次回到伦敦的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先生介绍给了他,这两位研究方向不同、但同样受到同行争议的学者,出人意料地成为了不错的朋友,或许从本质上看,他们试图探寻自然奥秘的求知精神是殊途同归的。
上帝保佑,有了达尔文先生从旁指导,维克多可别研究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吧……
由于圣詹姆斯街的那家俱乐部,真的被查出了一些违禁品以及遭到暴力反抗的缘故,之前提供各种享乐的俱乐部一夜之间被查封,令周边的那些同行们一时噤若寒蝉,做什么勾当都收敛了几分。
而表面上的始作俑者、可怜的沃登勋爵却变相升了官,专职陪女王陛下“找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