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棕色头发、蜜色眼瞳的女孩儿映入布鲁斯·韦恩深邃的眼睛。
简妮·安德森回了自己的家,打算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却在门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没有寄件人,没有收件人——简妮甚至认为这有可能是个□□包裹,但在一番试探后发现,它没什么危险性。
里面只装了一盘录像带,相当老式的那种,好几年前就已经不流行了。但是好在简妮还是有播放它的机器。
一阵沙沙的杂音后,画面慢慢变得有些亮,但还是相当昏暗模糊。
等能看清楚一切后,简妮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她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猩甜味盈满舌尖。
画面只对着一把破烂的椅子。椅子上绑着一个浑身血污的老人,他身上的绳子被血渍浸染,是斑驳的黑色。
老人微微抬起头,肿胀的右眼里满是血丝和阴翳。
“Well,这是第几个来着,我忘记了,归档是A系列还是C系列······管他呢。”
录像带里沙哑的声音被拉长,听起来像是鬼魅血淋淋的私语。
“啊,我可真不想干这些事。本来清理干净就可以了,现在反倒还要弄这个弄那个,我恨录像机。”那人喃喃骂道,接着又以一种诡异的兴奋笑了起来。
“那么,曾经的哥谭之光称号获得者,安德森警员,您有什么话要对您那些胆小怕事的、见钱眼开的、出卖了您的同事们说呢?”
“嘿,正在看着这幅画面瑟瑟发抖的软蛋们。你们最好给我听好了。别逼我敲你们的窗户哦,小兔子们——”
他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老安德森吐出一口血沫,残破的脸上居然还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桀骜。因他的笑声,录像里念白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人沙哑的喉咙里甚至涌出了几丝血迹。但他还是仰着头大笑,似乎还在哼着什么明快活泼的歌曲,像一只痛苦又畅快的荆棘鸟。
被血沫呛住了,他笑;木仓口指向了他的太阳穴,他还在笑。
“OK。”
“砰。”
简妮捂着嘴,整个人狠狠颤抖了一下。
那个念白又咬牙切齿地响起,“······这段不能用了。处理掉他。这个老不死的就该直接被——”
画面翻倒,戛然而止。
某个荒废的庭院里,沾染了露水的、洁白的花瓣沉默着,飞舞了下来,啪地陷进了泥土里。
第53章 哥谭迷梦七
阿诺·安德森, 人如其名,有双鹰一样坚毅果敢的灰色眼睛。那颜色如荒野绵延的苍岭一般, 空旷而宁静。
他不是个体贴温柔的男人。大多数时候他沉默,并且活得相当随意。从孤儿院把简妮带回来的当天, 他在孤儿院门口抽了好几支烟, 抱着简妮离开的时候身上甚至还带着浓重的烟味——当然, 不久后他就把烟给戒了。
他喜欢喝酒,擅长打猎。简妮·安德森好动, 他就真的把她当作男孩儿操练长大, 甚至把自己当警探多年的经验倾囊相授。
但他也会为她搭建秋千,雕刻一些可爱的动物, 想每一个寻常的老爷爷那样哄家里的小公主开心。
“这个城市变得和我年轻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他常常抱着简妮, 坐在宽大的秋千上说,“有太多太多的黑暗让这个城市渐渐腐朽。但是我们存在的意义绝不是安安静静地做泥沼里的一副枯骨。成为照亮城市的启明星,哪怕只有一丝丝光芒, 那也是我们足以骄傲一生的事情。”
简妮·安德森那时候并不能懂得爷爷的话。毕竟她的生活除了作业太多和没能养一只小狗外,没有什么特殊的烦恼。然而对那时的她来说, 即使是这些可爱的残缺也能带给她无比的安全感,毕竟那才是生活。
但是现在她终于彻底听懂这句话了。
她彻底冷静了下来,那是一种从心脏的血管里弥漫出来的冷。她擦了擦自己狼藉的脸,花了些功夫控制住了发抖的四肢。
无论是谁送给了她这盘录像带,她都不想把它带给詹姆斯·戈登了。录像里提到了哥谭警局就是一堆叛徒, 虽然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简妮未尝不明白, 把这个东西带给她的人多半也是想分离她和哥谭警方的势力。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即使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似是而非的陷阱,简妮还是承担不起轻信带来的风险。
“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不是一个人。”阿诺·安德森曾经在喝醉后喃喃自语,“哦对了,我还有我的小简妮——”
我也一直这么希望,爷爷。
简妮·安德森披上了雨衣,摸出了床下的箱子,快速地将木仓藏进腰间,带上了杂物间里的军工铲。
她听出了阿诺·安德森死前似乎是大笑嘲讽对方时隐隐哼的那首歌,那是首他们爷孙俩在庭院里乘凉时,老安德森常常用来哄她睡觉的歌。
这首歌不知来处,没有名字和作者。也许是阿诺·安德森灵光一闪时回想起来的一首无名小调,瞎填了莫名其妙的歌词,敷衍着唱过了好多个无名的、宁静的夜晚。
我种下了一棵苹果树
枝叶繁茂就像我的孩子
它在春天开出洁白的花朵
花儿就像是她的笑脸
秋千秋千
轻轻摇晃
但是别惊醒她甜美的梦
......
哥谭的雨夜。
大颗雨水轻柔地砸在简妮的身上。她的头发被微微浸湿,刘海凌乱,但她顾不及这些,一铲一铲地挖掘着老宅庭院里的树根。
土在树边垒起一个小小的山丘。“嗙”得一声,铲子终于和一个金属盒子相碰,发出一声轻轻的撞击。
她把铲子扔到一边,用手把它挖了出来——略显陈旧的黯淡金属盒子,轻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她不敢在雨幕里打开它,于是进入了仓库,将一盏老旧的灯点亮,匆忙擦了擦手中上的污泥,才“咔嗒”一声,轻轻地打开盒子的锁扣。
里面装了很多东西。陈旧的照片、淡黄的口述资料和档案记录、不知道放不放得出声音来的录音磁带等等——是关于一场黑帮、毒枭们的大合作。
底部还有一张皱皱巴巴的、残缺不全的调查报告,审批盖章处是空的,在行为汇报栏处写着她爷爷所在的小组,后缀的几个成员名字,她则根本就没有在爷爷的老友群里听说过。
这就是她爷爷,也许还有更多人为之丧命的原由。
她仔仔细细看完了所有她能查看的资料,发现疑犯里除了黑帮成员、毒枭,居然有几个哥谭名流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其中有人已经去世了,但还有好几个尚在人世。
这就是哥谭,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一团腥臭的污泥,势力混乱、盘根错节,却没有几个是干净无暇的。
灯火在雨夜里微微闪烁,简妮·安德森一边回忆着自己整理出来的名单,一手抚摸着手中的木仓。冰冷的金属带给她寂静的冷静和安全感。
她沉了沉眼眸。仓库外的夜色混着水的痕迹蜿蜒而入,仿佛避过了闪烁的灯光,将阴暗投影在了那双澄澈的眼睛里。
“嘿,老板。”
“嘿,简妮。”
本该因那个冰淇淋蛋糕缓和的两人,不知为什么,再见时周身的气氛还是尤为沉重。
他们似有若无地避开了对方的眼睛,坐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漫不经心地做些工作。
半晌,简妮还是先开口了:
“那什么,老板,谢谢你的蛋糕。”
布鲁斯·韦恩没有抬头,优雅的腔调一切如常,只是下颚微微点了点,说:“你喜欢就好。”
“......”
他们再次陷入了沉默。
“老板。”简妮终于将手中紧握的笔放置到了一边,抬头没有什么表情地说,“我想辞职了。”
布鲁斯·韦恩微微抬眼,半晌后平静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个称职的助理。”简妮·安德森语气平淡地回答,气息却有些凝滞,“我是《哥谭市报》主编派来的探子,就为了获取关于你的第一手资料——当然,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向外界透露韦恩集团的商业信息。我只是......卖卖八卦。”
原本打算把全身的金融细胞贡献给报纸的简妮·安德森为人生的无常哭笑不得。
而布鲁斯·韦恩却是在短短的愣神后轻轻笑了笑。
简妮听懂了他笑声里的几分意思,微微睁大了眼,自嘲地笑了出来说:“原来你都知道?”
“我知道得没有你想象中的早,简妮。”韦恩集团的总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意味深长的语气居然仍称得上是温柔,“但是一定比你想象里要多。”
事情说开了,他们之间的气氛也就暂时缓和了起来。
“那么,我想您应该会批准我的辞呈了。谢谢您这几个月来的照顾,韦恩先生。”简妮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心里的感觉算不算如释重负。
“等等。”布鲁斯·韦恩说,“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那么简妮,你更没有理由离开了。”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说:“你可是个称职的好助理,也是我难得的好朋友。”
“谢谢您这么说。”简妮眨了眨眼,似乎自己已经达到了最初那异想天开的成就,“但是很抱歉,我还是得离开。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我的一些私人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