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无争山庄后,她用累当借口,早早溜回了绣水阁,避开了可能会同原随云打照面的所有场合。
她当然知道就算避开了今晚明早她还是得见这个戏精,但怎么说呢,能少见一次是一次啊。
因为在万梅山庄勤勤恳恳地早起了一个半月,第二日清晨,外面的天还没彻底亮起来,原芙月就睁开了眼。
这个时辰,她院子里的丫鬟都还没醒,她却翻来覆去都蓄不出睡意来了。
她抱着被子放空了片刻,最后还是翻身下了床。
五月底的太原已经彻底入夏,大概也只有这种晨光熹微的时刻能有几丝凉意。
原芙月洗漱完毕推开房门,抱着剑行到阁中那座绣水桥边的空地上。
等院中伺候的侍女们从耳房里出来时,她已练完了一整套剑法。
侍女们顿觉失职,结巴着问她怎么起这般早。
原芙月:“醒了便起了,你们不用不管我,忙自己的事去,我再练会儿。”
一阵面面相觑过后,这群比她这个大小姐更注重打扮的如花少女全部散去了。
至于原芙月,她根本懒得分出心神注意这群丫鬟。
尽管原东园已经靠祖宗名气把那位铸剑大师请到了太原来,但可以的话,原芙月还是希望对方能够欣赏她的剑法,真心为她开炉。
因为她真的非常需要一把适合她,也适合她所学剑法的剑。
她这一练便又是半日。
大约巳时三刻的时候,正堂那边来了人,说庄主请大小姐过去,客人到了。
原芙月这才收剑往正堂过去。
路上她随口问过来请她的那两个侍卫:“客人是何时到的?”
侍卫恭声答道:“辰时便到了。”
原芙月:“???”那为什么现在才来喊她?!
见她皱起了眉,侍卫忙解释道:“大师说开炉之前,他得确认求剑之人用的究竟是怎样的剑法,所以之前他正与大公子论剑,大公子说估计要论上一段时间,便令我们别急着来唤大小姐,让大小姐多睡会儿。”
原芙月一听,差点没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他不就是怕如果他俩同时与大师谈剑,有了比较之后,大师会看不上他么?
还说得这么好听,呸。
想到这里,原芙月不由得继续问道:“那现在我哥已经同大师论完剑了?”
侍卫:“是。”
“大师怎么说?”
“大师说大公子天纵奇才,假以时日能超过拥翠山庄那位也说不定。”
说到最后那半句时,这侍卫的语气都带上了一丝自豪,仿佛被夸的不是原随云而是他,叫原芙月听得十分语塞。
不过语塞之余,她也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很清楚,不管是单纯的武学天赋还是对剑的理解,原随云都不如她。
一个天资不如她的人尚且能得到这样的评价,那她的剑法又如何会打动不了那位铸出了凌风剑的大师呢?
思及此处,原芙月干脆加快脚步穿过正堂后面的这片花园。
尚未进门,她便先听到了原随云温润的声音。
原随云道:“阿月来了。”
原芙月循声望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此刻正坐在这戏精边上的青衣中年人。
这中年人十分敏锐,察觉到她的目光后,几乎是瞬间偏头朝她看了过来。
他是由上而下打量的她,眼神锐利如鹰,最终停在她手里的剑上。
原芙月见状,不卑不亢地进门上前,朝他行了一礼。
这位大师姓徐,据说是五百年前曾铸出天下第一名刀割鹿刀的徐鲁子大师后人。所以原芙月恭恭敬敬地唤了其一声徐大师。
徐大师却是没应,转而将目光落到了她虎口处。
好一会儿后,他才抬眼道:“原姑娘来之前是在练剑?”
原芙月点头:“是。”
他笑了笑,直接站起来,朝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原芙月知道这是要看她剑法的意思,便一句废话都没说,直接拔了剑。
她如今用的这柄剑虽然不太顺手,但毕竟是从无争山庄兵器库里拿出来的,放到江湖上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剑。
此刻好剑出鞘,寒芒骤起。
仅一瞬间的功夫,便夺走了正堂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原芙月眯了眯眼,也不管他们究竟是何反应,起手就是她这些年练得最多也最熟的那一式。
这一式极简单也极好练,只要是稍微有点武功底子的人都能使出来,但使出来的效果却相差甚大。
可能是受西门吹雪影响,原芙月自五年前第一天学剑开始,就格外喜欢这种简单又直接的招式。
在她看来,剑本就是生而为杀凶器,既是为杀,那便没有刻意繁复的必要,实用即可。
原随云曾嘲讽她将剑想得过于简单粗暴,配不上她手里那把轻灵秀美的长剑。
原芙月没理他。
她其实比谁都更清楚这柄剑不适合自己,但也就是不适合而已,剑客与剑之间,谈不上配不配。一定要谈的话,也是这柄剑配不上她。
就像她之前与原东园说的那样,它宽了一些,也长了一些。
这样的剑不能说不好,但于她而言终究有点“累赘”。
当然,就算用着这样略显“累赘”的剑,她这手简单却实用剑法的风采也丝毫不减。
十招过去,剑影越来越快,剑光也越来越盛,几乎将她这个人都彻底笼罩了进去。
徐大师看到这里,目光已然发生了变化。
他张了张口,却没出声。
原芙月听不到他的意见,便心无旁骛地继续使自己的剑。
如果说前十招时她还有半颗心挂在铸剑这件大事上的话,那十招过后,她便如之前在万梅山庄时那般,将自己彻底沉入了剑法之中。
自那一刻起,周围的各种细小声音也好像在她耳边放大了似的,变得再清晰不过。
比如徐大师不加掩饰的抽气声,再比如原随云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轻哼声。
当然,所有这些声音里,最有存在感的还是剑招带出的风声。
那风声愈演愈烈的同时,徐大师也终于出了声:“原姑娘好剑法!”
原芙月闻言,缓下速度挽了一个剑花,迎上他的目光道:“谢大师夸奖。”
话音落下,她这最后一招也正好收势。
徐大师的脸上已写满了赞叹,连带着望她的眼神都变了又变。
变到最后,他又非常惋惜地表示:“原姑娘不太适合用这柄剑。”
原芙月说我也觉得,所以能不能用上真正适合我的剑,就要看大师您啦。
徐大师哈哈大笑,笑毕认真道:“原姑娘放心便是。”
原芙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感谢的话,他就又补了一句:“而且我有信心,这回一定能为原姑娘铸出一柄不输凌风剑的剑来。”
原芙月:“!”
原谅她肚量小吧,在这一瞬间,她本能地用余光瞥了瞥原随云,想看他的反应。
原随云演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轻易失态。
可是徐大师对原芙月的赞美和保证到底还是让他嫉妒了。此时他虽勉力维持着面上的表情不变,但藏在袖中的手却已彻底握紧。
下一刻,他抬起头,柔柔地笑了起来。
他说:“那我便提前恭喜阿月了。”
看着他这副明明很不甘心却一定要装云淡风轻的模样,原芙月差点啧出声。
想到他以前都是怎么恶心自己的,她不由得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下。
于是她也勾起唇角,甜声道:“谢谢哥哥呀!”
说罢又转向徐大师,一派天真地问:“对了,我哥哥的剑法大师见过了吗?他可厉害啦。”
徐大师是个耿直人,也不知道这对兄妹的关系其实很糟糕,听他们之前的对话,还当他们感情很好呢,便实话实说道:“原公子的剑法我也见过了,虽略逊原姑娘两分,但亦是好剑法。”
作者有话要说: 阿月:当我不会演戏么╭(╯^╰)╮气死你!
第7章 出走
看过了他们兄妹二人的剑法后,徐大师便亲自为开炉做起了准备。
原东园本想派人代劳,因为那些准备工作实在繁琐极了,结果被他一口回绝。
“我铸剑向来亲力亲为,如果有别人加入,反而碍事。”他说得很坚定。
“那好吧。”原东园表示理解,“但您这回开炉,毕竟是为了原某人这双儿女,倘若有无争山庄可以效劳的地方,您但说无妨。”
徐大师本来是要摇头的,但最后关头又想起来,他还是需要无争山庄替他办一件事的。
“我有个习惯。”他说,“我没法在人多的地方铸剑。”
“您的意思是……?”原东园一时没懂。
“就是我不能在无争山庄开炉,这里人太多了。”
原东园闻言,还以为他追求的是一个足够清净的环境,忙表示他会约束好庄内的下人,不让他们打扰到大师铸剑。
徐大师摇摇头,道:“那也不行。”
在他看来,无争山庄避世百年,丫鬟仆从换过好几代,其间“人味”到底还是太重,光是不打扰他没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