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着魔了一般,从两年前的第一期到上周的最新一期,一期不落,连顾晴放飞自我剪的林娇笑场花絮合集也没有落下。
视频看完,没有东西可以分撒注意力,他直愣愣盯着天花板,陆逍那一番话言犹在耳。
“人若是放纵自己太久,上帝也是会将他的天赋收回去的。”
“看到你今日这样,她真的能在天堂安心么?”
他心中较早,索性起身整理书柜,转移注意力。
大多数教材都是白白净净,他随手翻几页,都是他小时候记熟的内容,仔细回想,连那一页的图是哪一张都能在头脑中描绘出来,便随手丢在一边。
他早慧,算是医学世家出身。小时候就跟在母亲身后,把医院当成第二个家,拿医书当课外读物看,那些基础知识别人大学入学时才学,他十五岁的时候就能在路上碰到车祸现场时一脸镇静有条不紊为伤患固定骨头,做紧急包扎。当时画面被记者拍下,还上了社会版头条。
十六岁时,他就穿着无菌手术服进手术室,面无表情旁观过母亲与国内最知名的骨科专家一同切开患处,为运动员做关节创伤修复,那次手术尤其成功,靳氏医院的海内外名声大噪,那名网球运动员去年才结束他的运动生涯,正式宣布退役。
他爷爷最看好他,直言孙辈中他最有自己当年本色。医院上上下下几乎默认他将来会接管医院,那几年医院最重要的手术他都旁观过,执刀人基本都是他母亲。没有人会没脸色多嘴他一个连医学本科学位都没拿到的未成年在这样的场合不合适。
靳坤也一直以为自己会这般走下去。学医,进家中医院,接过母亲的手术刀,像自己母亲一样在关节创伤修复领域做出一点成果。他有时还会烦恼,在他父亲年迈时,也许还要接管下医院的行政事务,做个院长什么的,负担一定很重。
然而,这所有一切,都在他大学入学那年被打破了。
……
靳坤一点一点整理,从书柜最上层理到最下一层。
基础教材理到一边,这几年杨老头丢给他但他一页都没有翻过的国内外科研期刊摞成一摞,最新一期是上个月的,杨老头始终不肯放弃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徒弟。
说徒弟也不算合适,因为那样母子就一个辈分了。他母亲就是杨老头的学生,从本科到博士,国内的师生关系夹杂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成分,并不是简简单单的老师与学生,有时关系甚至比亲生子女更为亲密。比如他小时候,是得规规矩矩叫杨老头爷爷,过年去给他磕头拜年的。
整理到最下面的书柜。靳坤腿长,蹲下来理最底下书柜时需要蹲到最低,勾着背,这姿势并不舒适。他把最下面左右两个小柜子理完,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打开最中间那个柜子。
他心跳如鼓。
砰——砰——的声音在此刻安静的屋内尤为清晰。
伸出去的手指都不受他控制微微颤抖。
手伸到柜子前,摸到柜门把手,金属质感的带着一点点凉意。
他手抖得更加厉害,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试图控制自己的肌肉,深吸几口气,轻而易举就能打开的柜门后面仿佛坠这千斤坠,手抓住柜门僵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没有把柜门打开。
手无力垂下。看着那个柜子,靳坤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他倏地起身,情绪有些失控,一脚将刚才摞得整整齐齐的医书踢倒。刚刚摞起高度几乎及膝盖的两摞书散落一地,最上面那本《临床骨科学》都飞到了沙发底下。
像是紧绷着许久的弦,终于断了。
看着满地狼藉,他有些颓丧,索性直接倒在地上,厚厚一本专业书正好咯着腰,被他一把拿起,远远丢开。
呈大字型,摊在地上,放空自己。
他从日落西山整理到明月高悬,窗外皎洁的月在他身上洒满一身月光。
——他没有勇气打开柜子。
那个装满刊载他母亲发表所有论文期刊和他母亲科研手稿的柜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有些纠结。
不过下一章就会甜了呀~
=o=
第10章 第十颗糖
靳坤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凌晨。
室内一片昏暗,桌边的落地灯孤零零的发着昏黄的光,整个屋内朦朦胧胧。
即使是盛夏,凉而硬的木质地板睡起来也并不舒服。靳坤起身时,整个脊柱都在咯咯作响。
看着散落一地的书,他勾着腰,就着微弱的光线,一本一本捡起,抚平砸落在地上造成的折痕,在桌上放置整齐。
他捡起落在露台沙发底下那本书时,隔着半拉起的百叶窗,看到隔壁依旧亮着灯光。
林娇正趴在设计台上,呆呆地盯着设计稿,看起来蔫头耷脑。
靳坤抬手看了眼表,两点五十六。
他掏出手机,找到林娇微信,头像是个粉色的Q版小恐龙,眼睛大大的,歪着头笑。有几分神似她。
两人加了微信也没说过几次话。大多都是问他早上吃糕团可以么,吃牛肉面可以么一类的话。
他大多也就回一个“好”字。言简意赅。
靳坤靠坐在沙发上,发了条微信过去。
「靳坤:还没睡?」
林娇回了个小恐龙带着问号脸的表情图,大眼睛一眨一眨,尤其可爱,和她的头像是同款。
「靳坤:看你窗户还亮着灯。」
「林娇:今天设计稿出了点问题……」
发完这句,靳坤又收到了个皱眉的表情图。和之前应该是同一个系列。
这系列表情包有几分神似林娇,靳坤看着那只皱着眉的小恐龙,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靳坤想了想,看了眼窗外,月华如水,空中无云。
「靳坤:想去兜风么?」
「林娇:?」
「靳坤:心情不好,想出去转转,要一起么?」
「靳坤:可以去海边,等下就该日出了。」
「靳坤:那边有一家蛤仔煎比较有名。用的都是当天捕回来的海鲜,很新鲜。」
微信从来发消息不超过10个字的靳少爷对着那只Q版恐龙头像格外有耐心。
说到看日出时,林娇便在犹豫了。蛤仔煎成为压垮她防线的最后一棵稻草。
「林娇:好。」
两人出门都很迅速。
林娇回来后就便仿佛钉在了设计台前,没吃饭、没换衣服,画设计稿画到深夜,此时洗把脸理了理被自己抓的一团乱的头发便出门。
靳坤把皱巴巴衬衫换成了一件套头卫衣,在门口的储物盒里翻了翻,拿了另一串车钥匙。
两人同一乘电梯到地下车库。
进车库后靳坤走的方向和往日的不一致。
“哎……你车位不是在那边?”林娇拉了拉靳坤的袖口。
“兜风当然得换一辆车。”靳坤散漫一笑,带着她七拐八拐往另一个车位走。空旷的车库连两人的脚步声都听得清晰无比。
那一块停着好几辆车,但林娇一眼就锁定了靳坤的哈雷机车——流畅的线条,坚硬的金属外观,两个轮子的机车比旁边一水的四轮轿车还要气派些。
看着这辆嚣张的车,林娇心里突然浮现一个词——物似其主。
靳坤将安全头盔递给林娇。
她个子娇小,上车时费了点力气才爬上去。
靳坤熟练地跨坐上车:“抓紧了。”
林娇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抓着靳坤后背的衣服,内心忿忿:“哼~就你腿长。”
-
机车在街头飞驰,喧嚣的S市在凌晨时分终于安静睡去,只有不断退后的路灯和他们相伴,林娇感觉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安全头盔下的头发全部被风吹的飞扬起来。
她最初还只是小心翼翼地抓着靳坤宽松的卫衣一角,两人间隔着快两个拳头的距离。出车库时开过减速带,机车一颠,她没坐稳,往前一倾,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很多。
没贴着,但两人离得很近,在带着凉意的风中,她能感觉到身上传来的温热的温度。
林娇最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后面车开的快起来,呼啸的风卷走了所有的顾虑。连今天设计的不顺好像也伴随着飞扬的头发消散在空气中。
靳坤一如既往的话不多,沉默开车,宽厚的肩膀有着如大理石雕塑一般地线条,为林娇挡住了大多数风,坐在他身后,即使机车开的飞快,林娇也莫名觉得有安全感。
林娇习惯了两人这样安静的相处模式,隔着安全头盔,欣赏着S市难得一见的静谧。
到海边时已经快四点,天还是一片漆黑,海边的灯塔孤零零的发着光,微风吹过,法国梧桐的树叶发出沙沙声和海浪声相映成趣。
S市位于入海口,主要发展深水港运输业,海景并不出名。林娇小时候在水乡长大,高中才回到S市,呆了这几年,S市的海还从来没有看过。
靳坤带她来的是位于金沙嘴的一个小渔村,海边停靠着几艘渔船,一眼望去,船舱里亮着微弱的光,渔民正吃完早饭陆陆续续出海,锅碗碰撞声和汽笛声在空旷的海边传的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