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迎春突然出现先便镇住邢夫人, 连番喝问更如当头棒喝彻底唤回邢夫人神志。她不过病弱神虚,一时为邪念所侵, 并非真心求死。神智清明后再看自己作为,立时吓出一身冷汗, 站立不住,几乎从高凳上跌下。迎春快步上前,扶住邢夫人, 软语安慰她慢慢下来, 招手叫秋霜进屋,解下汗巾子拿出去烧掉。
这边厢,迎春拉着邢夫人坐到靠窗的美人榻上,端了热茶给她压惊。好半晌, 邢夫人才停止战栗, 满含感激望着迎春。
迎春端坐邢夫人对面,不疾不徐道:“敢问母亲,自嫁入贾府以来, 和谁走得最近?管家以来又是谁一直帮衬着您?”
邢夫人略一思量便答道:“和我走得最近的是二太太,帮我管家的是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
“那么, 母亲被诬陷贪墨弄权,可有去求助过二婶,质问过周瑞家的?”迎春问道。
邢夫人黯然垂眸,她怎会不问?当天她便去质问周瑞家的,那诸多物件她分明都交给周瑞家的或归还或送人,哪知全无记录。可是周瑞家的哭天抢地直叫冤屈, 说她一介奴仆怎能做主开箱取物?一切事情都由邢夫人定夺,什么贪墨银两、克扣月例,她一概不知。求邢夫人万万不要冤枉了她。
邢夫人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颤抖,满心去找贤惠大方的王夫人给她出出主意。哪知她才进屋,不及开口,王夫人便面色红润的赶客道:“大嫂,不是弟妹要赶你。实在弟妹刚出月子,身子乏得狠,脑子也不灵光,说不几句话便要好生歇一歇。大嫂且等弟妹养好了身子,我们妯娌再秉烛夜谈。”说罢便招手让彩屏送她出去。
无奈邢夫人只得退出荣禧堂。她还没过夹道,便见一群管家婆子拿着账册对牌浩浩荡荡走进荣禧堂。盛夏正午的日头明晃晃能烤出人一身油,邢夫人却激灵灵几个寒颤,如堕冰窟。
迎春观察邢夫人表情,知她了悟,接着问道:“那么母亲可知父亲为何放着北静王妃的表妹不娶,反娶了你?”
邢夫人犹豫开口道:“荣国府央媒人上门的时候,我腆着脸问过。媒人说是,是大老爷那日救我后便、便念念不忘。正好王夫人从中撮合才成就我们一双姻缘。我刚嫁过来时,二太太也好生跟我讲述了一番老爷如何对我一见钟情爱慕不已,她如何在老夫人面前周旋,好容易说成这门亲。想我小门小户一个老姑娘得入公侯府门,全凭二太□□惠。我如何能不对她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那如今呢?”
“如今我总算明白,那日老爷救我怕不也是二太太设的局吧!好一场算计,毁了老爷的好姻缘,成全了她的大善人,我……”邢夫人不由掩面而泣。
迎春坐过去拍着邢夫人的背道:“母亲莫哭,你如今能看明白便不晚。父亲娶你虽非自愿,但若父亲执意不从,祖母也奈何不得他。若不是您误入歧途,整日和二婶厮混一处,浑听不进父亲的话。您细想想,父亲待您是否亦不错?”
邢夫人想起她卧床时,贾赦一勺勺给她喂汤药,不由脸泛红霞。正是体味过贾赦的好处,邢夫人乍见钱姨娘和那飞来的儿子才大受刺激,几乎上吊自杀。
“再说这突然冒出来的钱姨娘和儿子,母亲难道不知钱姨娘是被一顿毒打后赶出府去?她那时便是有孕也早被打掉。至于后来,父亲万没可能和她藕断丝连,这孩子绝不会是父亲的。”迎春斩钉截铁道。
邢夫人细一琢磨,可不正是这个理。钱姨娘不过以色侍人的婢妾,容颜尽毁兼罪大恶极,贾赦便是再没见过女人也断不会和她纠缠不清。邢夫人想通这些,顿时大感羞愧,她身为继母却没一个幼齿女童看的透彻,还为之寻死觅活,当真羞愧无地。
迎春耗费诸多口舌,终于彻底点醒邢夫人,心下甚慰,挽着邢夫人胳膊道:“母亲,当务之急便是弄清楚钱姨娘带来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并趁早把钱姨娘赶出府去。若让祖母知道钱姨娘还好端端活着,更大咧咧进府,怕是大房一脉都讨不得好。至于洗刷您身上的冤屈,夺回管家之权——”迎春说到此处,故意停下,妙目凝视邢夫人。
邢夫人赶忙接口道:“管家之权不要也罢,我早看透了,我并不是管家的材料。这半年来,我明面上是管家太太,实际上哪一件事不还是二太太说了算?我看似大权在握,在这东院过得还不如二小姐您身边的丫鬟秋霜、鸳鸯体面。不过我的冤屈——”
迎春打断道:“自然不能让母亲平白蒙冤。其实从祖母做主定下您和父亲的婚事之日起,迎儿不孝便和哥哥暗地里查证了许多事情。诸如王夫人究竟如何识得母亲,又是如何安排那场湖边偶遇,再不动声色挑拨您和哥哥关系……桩桩件件,哥哥都已调查清楚。”
邢夫人骇然看着迎春,眼神由感激渐转恐惧。
迎春淡定回望。她要得便是这个效果。甜枣已给邢夫人吃太多,焉知她就没有共谋算计父亲?今日迎春非等着邢夫人快要上吊才现身相救便是这个道理,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没有早早摊牌将邢夫人拉到她这边,怕得就是邢夫人还如前世般贪财心大,好了伤疤忘了疼,日后再被王夫人花言巧语糊弄,拖大房后腿。
让邢夫人感激她,只是第一步。重要的是让邢夫人畏惧她,知道她的手腕和本领,永远不敢在她背后捅刀子。
其实,迎春还有话省略没说。她和贾琏查清楚事情经过后,先去找到贾赦。贾赦看过一切后才说了那句“没有邢大姑娘还有王二姑娘”的话。邢夫人比起北静王妃的表妹也有胜场。那便是她家室寒微,更好拿捏,于贾琏更没威胁。若北静王妃表妹并非传言中那般清静娴雅,反是个追名逐利之徒,贾琏身为嫡子,日子恐怕不好过。对贾赦来说,娶谁都没差。既然毁了邢夫人清誉那就好好承担责任,娶她也无妨。
迎春好好欣赏过邢夫人的表情后才慢悠悠开口道:“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母亲可能也疑惑,父亲分明是袭爵长子怎么偏居一隅,让二房鸠占鹊巢。这实乃父亲的罪过,如此也无可厚非。何况这荣国府的家业,旁人心心念念,迎儿和哥哥却毫不在意。富不过三代,承祖荫绝非长久之计。只是我心坦荡,旁人不知。侯门里的争权夺利,想母亲也已领教过。二婶兵不血刃便险些将您置于死地。俗话说的好,人善被人欺,如此,再不反击,岂不显得我大房太过懦弱?”
迎春一番慷概陈词说的邢夫人热血沸腾。正是,她本欲去园中散步,忽然来个不认识的小厮传话告诉她贾赦有私生子。她立时便信了才有后面的心丧若死。适才若非迎春来得及时,她可不就自杀而亡了吗?
想到此,邢夫人银牙紧咬,面容扭曲,半晌挤出一句,“二小姐只管吩咐,邢氏马首是瞻。”连自称都变了。
“母亲说的哪里话?大房是迎儿和母亲的家,母亲和迎儿是家人。万没有让外人欺负家人的道理。只要母亲以后再不被人蛊惑,大房齐心协力,任谁也休想伤得我们分毫。”迎春看着邢夫人眼睛道。邢夫人坦荡回看,郑重点头。
这时秋霜来报,说贾赦外书房院门已锁,其内隐隐有哭声。迎春便贴到邢夫人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邢夫人点头不叠。迎春这才满意离去。
迎春走后,邢夫人也欲起身出门,想了想,又去翻出一条汗巾子下死力气在自己雪白的粉颈上狠狠一勒,直到脸涨得通红才松手。揽镜对照,果然一道红紫相间的狰狞勒痕。邢夫人又拔下头上钗环,弄乱一身绸衫,用清水花了妆容,这才哭哭啼啼往荣禧堂而去。
且说贾赦正在院中对着跪地不起的钱姨娘头疼不已。他深知这孩子不可能是他的,只苦于无法证明。
钱姨娘咬定她被逐出府时已有身孕,这三四年,她丑似鬼怪,更无人愿意近她的身,这孩子只能是贾赦的。
贾赦被气得直翻白眼,你脸毁了身子还在,下九流暗娼的勾当贾赦不是不知。只是这盆污水泼到他身上,不是他反泼一盆狗血就能洗清的。贾赦正自焦急,迎春叫门声传来。
贾赦赶忙让金哥开门。邢夫人之事后,贾赦当真信了王晟的话,他的宝贝闺女呀可比他这个糊涂老爹厉害多了。
迎春刚一进门,金哥又要去关院门。迎春阻止道:“且开着吧!看谁敢明目张胆听壁角。”贾赦一拍大腿,正是,他本就和钱姨娘不清不楚。再一关门,听壁角的、传谣言的更是防不胜防,不由更高看女儿一眼。
秋霜不待迎春吩咐,已自进屋给她搬了锦墩出来。迎春正坐在钱姨娘面前,突然喝问道:“大胆贱婢,你勾结歹人买卖幼童该当何罪?”
钱氏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不是我买的,我只是——”警觉失言,赶忙住口。
“只是什么?只是捡了个现成,平白到国公府想讹一笔银子?你也太小瞧宁荣两府门头上那两个御赐匾额了!”迎春转头对贾赦道:“父亲,今日之事全不用您插手。您只需让金哥拿着您的名帖把京兆尹叫来,治这泼妇一个倒卖良家幼童的罪过。哪还用和这贱婢费唇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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