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迎春还没出声,凤姐和秋霜两人先异口同声问道。
迎春见已有人开口帮她问出心中疑惑,便不再说话,静静看着贾琏,等候他的下文。
贾琏看见迎春浑不在意神情,越发急火攻心,竟失却素日冷静沉稳旧态,不管三七二十一,脱口道:“你可知道,早前端午节的时分,二郎奉命巡视公主府。哪知就那般巧,那日公主回府,拉车的马儿不知怎地就惊了,柳湘莲正好在场,便出手救下景宁公主。只是单纯救下公主也罢。”
贾琏说着,急得直跺脚,满头大汗也顾不上揩,连珠似的道:“谁知景宁公主听闻救她的人是二郎后,竟当街掀开车帘,与二郎对话。这还不止,更是当着众人的面,将二郎叫入公主府内,好一通感谢夸奖。咱们府里的人不知晓,可是外面二郎英雄救美,勇救公主的事迹早都传遍了。”
“只是英雄救美还好吧?”凤姐脑子转得快,闻言见缝插针道。
“可是今个儿竟有人放出了二郎与景宁公主彼此有意,状元变驸马,佳偶天成的消息。”贾琏忙忙答道。
迎春听到此处,终于皱起眉头,却还沉吟着不曾开口。
凤姐却已气得柳眉倒竖,厉声道:“他柳二若敢行此负心薄幸之事,看我不!”
“不”字刚出口,凤姐语声却戛然而止,忽然双手捂住小腹,面露痛苦之色,口中“哎呦哎呦”个不住。
这下子,真是把贾琏吓个够呛!
“你你你,你操什么心!仔细动了胎气!”贾琏一面忙搂住凤姐,一边招呼人搬来绣墩好让凤姐坐下。
迎春飞快搭上凤姐脉门,片刻后才松口气道:“不是动了胎气,只是一时激动,岔着气了,歇歇便好。”
再看贾琏,脸却都吓白了。
凤姐有这会儿工夫,也缓过气来,脸红红看着贾琏担忧神色,嘤咛一声,歪进贾琏怀里,埋头不语。
贾琏还在轻拍凤姐后背,意图帮娘子顺气。迎春就准备先进屋去,贾琏一眼看见,抬手拦住她道:“我的傻妹妹,你怎地还这般沉得住气?就不怕二郎真的——”
迎春看着贾琏焦急模样,心里一暖,知道哥哥这纯是为她担忧,所谓关心则乱。心不动,行自不乱。迎春想着,眉头便舒展开来,脸上甚至还带出些笑意,柔声问贾琏道:“这事儿,哥哥可去问过二郎否?”
“这个,这个……”贾琏突然面露尴尬,半天憋不出话来。
凤姐见贾琏迟疑,诧异抬头,问道:“怎地?二爷竟不曾先问问柳公子?”
贾琏越发无措起来,支支吾吾道:“我、我这不是着急嘛!我近日很忙,都不得闲与同僚说话。今个儿去兵部送文书,无意间听见兵部的人都在谈论这事,一时心急,就、就忘记先问问二郎……”贾琏越说声音越小,眼神也闪闪烁烁,不敢直视迎春。瞧他这事办的!他堂堂琏二爷,怎也成了听风就是雨、四处传闲话的长舌妇人?
琏二爷这边厢懊悔不已,凤姐看见,有心替夫君解围,扭头去看迎春,正想说话。只见迎春“噗嗤”笑出声来,那双月牙眼更是弯得几乎看不出,圆润的小鼻头上细细的汗珠粒儿都随着迎春的笑意摇摆。
“哥哥对我真好!”迎春甜腻腻冒出一句话,转身摆着手离开。
贾琏在身后急问道:“哎,二郎的事怎么说?”
“哥哥去问问他呗!”迎春随口道。
“你,你倒是不操心!”良久,贾琏方道,更是油然而生一种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无力感,但转念一想,迎春这般放心,想来是对柳湘莲极为信任。
惺惺相惜,心心相印,怕不便是如此?
凤姐还腻歪在贾琏怀里,见贾琏呆呆思忖,推推他道:“二爷今日不是当班吗?这样突然跑回来,万一王爷有事找你……”
“哎呀!”贾琏猛地一拍脑门,轻手轻脚将凤姐扶回绣墩上坐好,赶忙道:“我衙里还有急事,现在便要赶回去。公主的事,自有我去问二郎,你们切勿操心。尤其是你!”贾琏说着,拿手去戳凤姐额头。凤姐咬唇应声,含笑点头。贾琏这才放心,大步流星离去。
话分两头,却说柳湘莲今日难得休沐,在宫里和接班侍卫们交接完工作,乐颠颠就往宫外走去。才走出皇宫大门,便被贾琏贴身小厮妙语拦住。
柳湘莲和妙语自然是老熟人,含笑打过招呼,刚说道:“我正欲今日晚间去寻你家二爷吃酒,赶巧,你便来了。他今日可有空?”
妙语回道:“二爷近日公务实在繁忙,不知是否得暇。不过,只要您去,二爷必然有空。只是小的此来却是二爷有封信让小的亲手交给您。二爷还嘱咐说,事情紧急,烦您看过后,立时给他个口信。”
“哦?”柳湘莲暗中奇怪,贾琏有何事这般急切?难不成事关迎春?柳湘莲赶忙拆开信,越读,柳湘莲眉头皱得越紧。
贾琏在信中将各路流言汇总全说了个清楚,甚至还有些添油加醋,意在警示柳湘莲。却不知柳湘莲看罢信,震惊之情丝毫不亚于他。
“竟有这等事?我竟一概不知!”柳湘莲心下骇然。
原来流言已满城皆知,只瞒了他一个人。
怪道近来同僚先是看他眼神古怪,似有嘲讽之意,三三两两说话还老爱背着他。后来又忽然都热情起来,个个跟他称兄道弟,纷纷恭喜不住。他还正迷糊着,至此方知症结在这里。
思及迎春听闻此事,当做何感想,柳湘莲再坐不住,情急之下,抓住妙语手腕便道:“烦你回禀二哥,信上之事都是子虚乌有、捕风捉影之语,全不为真!冷二一片丹心,二小姐切莫误会!”
柳湘莲情急失态,连“一片丹心”这种话都宣之于口。
妙语自然也不信柳湘莲会是那陈世美般的人物,又见柳湘莲情真意切模样,赶忙点头连连,表示必然一字不漏原样传达。
柳湘莲这才略放些心,嘬唇打个口哨,在不远处等候多时的燕赵撒开四蹄,飞奔而来。柳湘莲翻身上马,最后嘱咐妙语道:“这事儿交予我处理,你且让你家二爷、二小姐放心。”
语罢,柳湘莲一人一马已消失在大道拐角处。
另一头,景宁公主府门前。
柳湘莲向门子报出身份,还未说明来意,已被人恭敬迎进正厅。见来人态度这般恭敬,柳湘莲反心生疑窦,剑眉拧起,便再不曾松开。
不多时,景宁公主已盛装前来。柳湘莲赶忙起身行礼,哪知景宁不等他躬身,已快步走近,抬手去扶。
柳湘莲不动声色后退一步,避过景宁双手,低声道:“御前一等侍卫柳湘莲拜见公主殿下。”
“柳公子乃景宁救命恩人,何须如此客气,该当是景宁给公子行礼才是。”景宁公主柔声道。
柳湘莲心中更是咯噔一下。他虽身着便服,但是行的却是“臣礼”。景宁却偏偏称呼他为“公子”,还要与他平级论交。难不成流言并非空穴来风?
柳湘莲正沉吟间,景宁已命人“上好茶”并摆出与柳湘莲闲话家常的姿态。柳湘莲再顾不上客套,起身告罪道:“臣今日冒昧登门,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只因近日从不知从何处传出些卑职与公主间的无稽之谈,事关公主清誉,请公主大人有大量,万勿介怀!”
柳湘莲为人本就磊落光明,直来直去,乍闻流言,一觉有愧迎春;二思有损景宁公主名节,三又担心谣言传到景宁公主耳中,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故而打算从源头制止流言,径直来到景宁公主府,意欲将原委说清,借公主府势力平息流言。
哪知,柳湘莲万料不到,他是当真直捣了黄龙,竟直接寻到了始作俑者府上。
景宁公主闻言,端起桌上茶盏,不疾不徐吹着茶叶片儿,半晌方道:“竟有这等事?景宁倒还不曾听说。只是既然需要柳公子亲自上门请罪,想必流言已是街知巷闻。还是那句话,柳公子乃景宁救命恩人,谣言又非出自公子口中,景宁自然不会怪罪公子。”
说到此处,景宁公主顿了顿,抬眸打量柳湘莲神色。
却见,柳湘莲静静立在堂上,面容冷峻,听罢她的言语,眉目间不喜反忧。景宁便知柳湘莲并不是好相与的。
可是,她又是谁?那些好相与者,日日在她府门前徘徊不去,若是列个队,可排出城门外去,其中又有哪个人得她正眼看过?
景宁想罢,忽然敛眉垂目,做出娇羞无依模样,怯生生说道:“只是,只是,这般景宁、景宁的名声便坏掉了,这可如何是好?”说罢,更是含羞带怯地瞟了柳湘莲一眼,要多我见犹怜便有多我见犹怜!
哪知,柳湘莲不识风情,神情却越发冷下去。
柳湘莲目视前方,挺直身板,冷声道:“请公主派人当众训斥卑职,说一切都是卑职妄想——”
“可,若本宫不舍得呢?”景宁虽没想到柳湘莲舍得这般直接拒绝于她,却也早有准备,故意不让柳湘莲把话说完,截口道。
柳湘莲终于向景宁面上投去一瞥。只见景宁玉靥含春,眼送秋波,娇滴滴、羞怯怯凝望着他。柳湘莲再说不出话,头一回这般后悔自己行事莽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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