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墓碑,有照片,过了六年都有人记挂她、给她送花,看起来,那一次她过得很好,爱过别人,也被别人所爱。如果这趟漫长的、充满迷雾的旅途总算有什么让她感激和珍惜,一定是所有她曾结下的缘分。
她失去了每一个世界的记忆,但这一次不同,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本该直接成为公主本人,并且降生在另一个陌生的世界,这才符合乔治·奥威尔的目的,而不是像现在;她小心保护好体内那个金色的灵魂,借助它来掩饰自己的行动,沿着她自己预设好的路小心地走下去,直到她完成自己的心愿,斩断一直以来禁锢她的枷锁。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或许,当初的她也没能料到这一点。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否极泰来。”她看着照片里的自己,认真地和她阐述自己的想法,“你懂的,就是那种二十年连一个‘再来一瓶’都没中过,还不断买到过期食品的倒霉蛋,突然有一天随便买一张刮刮乐就中了一百万巨款,这种常见的故事。”
“不,这位小姐,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常见的故事’吧。”
明月转过身,看见一个白色长发、红色马甲,脸上还有两道红痕的男人,正抓着自己的后脑勺,上上下下打量她。“真是的,还以为这种下雨天没人跟我抢位置,我才一回村就过来看看的。”他一副伤脑筋的样子。
“虽然很感谢您的及时吐槽,避免了我冷场的尴尬,不过……”明月说,“敢问老爷爷高姓大名?”
“喂喂喂无论如何‘老爷爷’什么的也太过分了吧!”男人双眼暴睁、手舞足蹈,“好歹也是‘大叔’吧,啊?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
“‘老爷爷’不是听上去更加令人尊敬吗?”
“那种散发着腐朽气息、一听就没有女人缘的称谓我才不需要。”男人嗤之以鼻,“就留给三代目那种老头子好了,我自来也可还正当壮年,还有无数素材等着我去探索,嘿嘿嘿……”
他最后的笑声怎么听怎么猥琐。
“不对……等等,小姑娘你哪位啊?不是老夫自夸,经常来看望这家伙的人我可都认识。看你的年纪,怎么也不会跟她是旧识才对。”自来也走上前来,将手上拿的一瓶酒放在墓前,又摩挲着墓碑的边缘,脸上那种老不正经的神色渐渐因落入回忆而变得感慨。
明月给他让了一步,站在一边。自来也蹲在墓前,一头白毛就像从未打理过一样铺在后背上,想必冬天的时候能起到保暖作用。
“自称是‘老夫’的人为什么还不让人叫‘老爷爷’,大叔。还有,为什么会有人来扫墓却带酒的啊?”明月痛心疾首,“我说,大叔你看望的明明是一位年轻美丽优雅可爱善良大方温柔体贴……的姑娘吧?不论怎么看,好看的花和精致的点心都要比酒更合适,对吧?”
哪怕带个宝矿力都行啊喂,她从来不喝酒的好吧。
听她一口气说完一串形容词,自来也猛然就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乱没形象地咳嗽了半天。平心而论,他这关门弟子村中仰慕者众多,还有两个滤镜深厚的弟弟——尤其是大的那个——所以类似的褒奖他早听了无数回,但为什么,他听这小姑娘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就感觉这么哭笑不得呢?
“……现在的小姑娘果然越来越不可爱了。还是要成熟的女性才好啊。”自来也嘀咕着,把他觉得古怪的原因归结于此。“咳,酒有什么不好的。花啦点心啦,这些东西这家伙从来不缺人送,她在地下肯定早就收腻了。”自来也振振有词,“况且……”
他忽然叹了口气,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目光变得温柔起来。“况且啊,这家伙也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了。”
雨还在下,依旧是那样细致缠绵、无边无际。雨天然就有一股忧郁,增添伤感、唤起回忆,任何欢笑在雨中都会缭绕一层淡灰的色调,变得朦胧,和天地间朦朦的灰色融为一体。
自来也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一丝感伤,立即用一个夸张的挥手把刚才浮于外表的情绪挥散。“不对啊,明明是我在问你问题,怎么最后都变成我在回答?”他不满地抱怨,“怎么,小姑娘,你难道是下雨天散步随意走到这里来的吗?”
“不。”明月说,“我当然是特意过来的。”
她转动手里的伞柄,将伞面上积蓄的雨水甩飞出去,很像一朵透明的烟花。无数的水滴被甩成更加细小的水滴,纷纷洒落在自来也丰盈到可以给洗发水产品打广告的头发上。
自来也连忙使劲甩头。
明月无视了他嘟嘟囔囔的抗议。“有人跟我说,我跟一个人很像。”她说,“所以我来看一看,到底有多像。”
“是吗。”自来也不抱怨了。他看看明月,又看看墓碑。“那你觉得你们像吗?”
“岂止是‘像’啊。”明月感慨道,“简直是一个人。”
自来也嘴角狠狠抽搐几下。“那个啊,我说啊,虽然我一向认为不同的女性有不同的美丽。但是不是我自夸,单说我这个弟子的外表的话,迄今为止我还找不到第二个能和她相提并论的人。”他撑着脸,用一种很牙疼的表情,很嫌弃地说完这番话。随即他又赶紧补充:“当然,纲手除外。”
“什么?”明月诧异道,“难道我不也是一个年轻美丽优雅可爱善良大方温柔体贴的好姑娘吗?”
自来也:= =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自认不好和小姑娘争辩,只能老成地摇摇头,站直身体,“行啦,这家伙我也看过了,这就走了。小姑娘,你还要在这里待吗?”
“再待一会儿吧。”
“那么,就告辞了。”
自来也踩着他的木屐,踏着湿润的青草地和石板小路离去。石板小路上有一些积水,木屐踩上去的时候会大大咧咧地溅起水花。这种景象是他见惯的。每一次他都很容易联想起曾经的雨之国,想起他曾经悉心教导过的学生,想起他的一个学生杀掉了另一个学生,或者他们是同归于尽。
唉唉,果然送酒才是对的。为什么世上的事情如此复杂呢?复杂到只能痛饮几杯才能继续前行。回头找谁喝酒吧,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说动宇智波家的弟弟跟他对饮——当然是大的那个。
“大叔。”
“啊,什么事?”
“记得保重身体啊。”
“……你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自来也挥挥手,“多谢啦,大叔当然还有大好人生要挥霍。小姑娘,你也保重。”
“哒哒”的木屐声渐行渐远,弥漫着水汽的陵园再度安静无人。这时,明月方才蹲下身,将手里的伞放在一旁。她拿起那瓶棕色酒瓶的清酒,摇了摇,又举起来看了看。
“破个例吧。”她说。
啪。
咕嘟、咕嘟。
“果然。”
“酒这种东西,还是没有宝矿力好喝。”
但是,谢谢。
真的,非常感谢。
第101章 第十二章 生日
一进入六月,木叶立即干爽起来。佐助回到村里时, 守门人正在晨光里推开大门。群山环抱下的木叶混杂着无数色彩, 红色的大门在蓝天下缓缓开启。在不知道密钥的前提下, 唯有从大门登记进入才不会引起结界的异常波动。
望着眼前色彩明丽的图像,佐助才真正从紧张的任务中放松下来。他忍住打呵欠的冲动, 先去火影楼登记了任务完成情况, 而后才挥别同伴,打算先回家和母亲打个招呼。
上学途中的孩子嬉笑着从他身边跑过,身上还带着早餐喝过的牛奶的味道。有两个少女停下来和他打招呼, 佐助下意识回应过后, 隔了好几秒才行想起来那是自己忍校时期的同窗。
再走过一个街角他就能看到熟悉的藏青色绣火焰团扇的门帘在族地门口飘飞。这时, 头顶一阵异样的窸窣声让他停下了脚步。
“哟, 这不是小佐助嘛,你回来了啊。”
一张脸倒着出现在他面前。淡眉长眼, 皮肤苍白,唯一出彩的乌黑的秀发此刻也倒立在她头顶, 挂出一小片漆黑的瀑布。
“怎么样, 吓到没?”
佐助眉毛微抽。“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面对这张过去半年里被迫熟悉起来的面孔,无奈地叹了口气,“假如不是我反应够快, 说不定你现在已经没命了。”
“别在意这些细节嘛。”明月解除了自己的倒挂金钟状态,从树上翻身跳下来, 发梢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度。树叶茂盛的枝干在她头上轻轻颤动;方才她正是藏身于这片深浅交叠的绿色之中, 瘦小的身躯被完全遮住。“鼬先生说我的藏匿学得还不错, 我就想试试街上有几个人能发现我。这不就刚好遇上你回来了。”她说,“主要我相信小佐助的实力嘛,我可是非常有分寸的,呐?”
她最后一个音节是对自己手指上停着的麻雀说的。棕褐色的小鸟歪歪头,“啾啾”几声宛如在回应,还拿小小的喙轻轻啄了两下明月的手指。
“让我哥来教你真是大材小用……”佐助再度忍不住叹了口气,却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确多多少少有些进步。刚才要不是她自己弄出了响动,他真的不一定能发现她;她身上的气息好像和自然融合得格外顺利。佐助略有些不平地想,这半年他见他哥都没这家伙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