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绘里背着手,朝他的方向靠近了一步,她用称得上坦荡的目光看着迹部,“毕竟,我们不正是因此才在一起的吗?”
她的用词直白到让人觉得冒犯,迹部景吾皱起眉头,“我们没有在一起过。”他纠正了女生的说法后,像是怕她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纠缠,回答道,“他们父子的关系、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在过去都不太好。”
“仅凭这点吗?”
她异常的敏锐让迹部景吾叹了口气,“……还有遗嘱。”
“竟然有人会在遗嘱里留下了这样的要求?”真相还是被她一步步被逼出来,或许是因为他表述的太过平淡,她并没有那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代入感,语气里带着局外人的遗憾,“那他们父子关系真的很差。”
迹部景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或许是因为没有那段记忆而导致她抽身事外,绘里终于能够以平常的姿态面对长辈之间的矛盾,而不是在那之后,越来越排斥身边的一切。
“那为什么你知道在哪里?”绘里没有察觉到他视线里某些更加深沉的含义,随口好奇地问道,“你去过吗?”
“……很久之前,我去过一次。”
久到就连迹部景吾自己也印象模糊,因为鲜少从记忆中提取这部分的内容,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不是她问的太过自然,或许这辈子自己也不会主动承认这件事情。
于是迹部景吾忽然想起,在整件事情里面,自己其实也不全然置身事外。如果不是混乱的时机,不是在病房外面没有收起的好奇心,不是以这种超乎寻常的方式重新认识,他们两个之间,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更加不会——
——啧,随便吧。
“周末早些出门。”
迹部景吾从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没有对着失去记忆的人追忆往昔的兴趣,他自认为解决完这件事情之后,就干脆地离开了。只是转身一瞬间少年突然想着,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插手她的事情了。
因为从葬礼过后……他们之间最后的交集,也失去了意义。
或许他们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
还很模糊的忍足线
即将接近真相的迹部线
以及一条无事发生的黄濑线(等等)
*
这篇文最近会隔日更,虽然好像没什么人看了,但还留下来的小天使太善良了,至少会为你们写完结局。
※、第49章 雨幕
周末的清早,绘里就被松野一成叫醒,说有人在楼下等她。
她匆忙咬着牛奶盒子出门的时候,弟弟用一种非常难以形容的眼神盯着她,“…………你这是去约会的态度吗?”
“啊?”绘里在玄关穿鞋,“我没约会啊。”
“你当我瞎了吗?只有迹部景吾的品味才会用这种车来接人吧。”他指着落地窗外过分豪华的轿车,一下子吐槽了两个人,“早知道是这样,当初你为什么费尽心思折腾……”
“他不可能在车上。”绘里淡定地回了他一句,“我出去春游而已。”
“你认真的吗?”
“真的,不然多浪费我当初费尽心思的折腾。”
“……”松野一成被她用自己的话噎了一下,缓口气才难得公道地说,“其实,就算当时你没有非要闹着离家出走,他也已经跟迹部家那边谈好了。”
他其实一直不太喜欢迹部景吾,在那场事故的迁怒之前,他就开始讨厌这个人了。
分明是个外人,却总是插手家里的事情,但如果没有他的约束,北川绘里会更早因为无法忍受这个家而离开。
她那么讨厌北川家,为数不多的妥协,都是因为迹部景吾。
绘里没有注意到弟弟忽然失落的情绪,只是想起很久之前,在她跟迹部还不那么熟悉的时候,他其实用别的方式告诉过她这件事情。那个时候他说“就算搞砸了,那也是本大爷亲自搞砸的”,眉目间尽是令人手心发痒的嚣张,很容易让人忽略掉,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别扭的坦诚时刻。
“是吗。”
绘里低头笑了一下,说不清心底翻涌的是什么情绪。
她知道自己喜欢过手冢国光,那种种心情,至今回忆起来也会让人觉得难过。她也清晰地知道自己喜欢过另一个人,只要他介意,她会立刻放弃黄濑凉太这样的朋友。
但是迹部景吾……他更像从天而降的意外,砸的人头晕眼花,还没有看清楚这个人的模样之前,他就已经抽身离去。
他或许在意过北川绘里,但他的心情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如果不是后来她一步步紧逼,不是她非要追着他问过去的事情,那一点儿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的在意,包括他们两个当事人在内,谁也不会察觉。
这样模糊的关系,应该如何定义呢?
她无法结论。
出门后,发现迹部景吾果然没有在车上,绘里乐得清静,在路途中补了个眠。
醒来后她颇为简单地想,就这样吧,她跟迹部景吾只不过是因为一场意外而结识的普通朋友,他会在她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却也仅此而已。
老宅有专人打理,在失去了主人之后不可避免显得有些冷清。
上了年纪的管家奶奶在前面引路,穿过古朴的回廊,木屐碰在地板上,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声音,绘里侧头望着庭院中的树,叶子落在池塘荡起涟漪,漂亮的鲤鱼甩着尾巴,悠然地游向了另一边。
跟在北川家挥之不去的陌生感不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令她安心。
管家拉开了扇门,“迹部少爷先前打过招呼,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他没有一起来吗?”
“……啊。”绘里耸肩。
对于她的避而不答,管家奶奶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那上次和您一起过来的那个少年呢?”
绘里停在原地。
奶奶好像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揭露了什么事情,依旧动作优雅地摆开茶具,袅袅白烟模糊了她的眉眼,绘里的思绪也随之有些恍惚。
她问,“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先生去世后,您只回来过两次。”管家奶奶絮絮叨叨地说道,“上一次见您有朋友陪伴,我也放心了不少,怎么这次却一个人来呢?”
绘里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眼前的雾气忽然被无限放大,脑海里凭空出现一条清晰的线,从迷雾中脱颖而出,仿佛只要抓住它,就可以穿过那道白色的雾。
这个错觉很快随着白烟散去,留下来的心悸却一直令人不安。
“哦,对了。”老管家泡好了茶,慢悠悠地说道,“那个少年还有东西落在这里,如果您方便,回去的时候可以带给他?”
北川绘里垂下眼眸,她轻声答应,“好啊。”
老管家去拿东西的时候,绘里在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转了一圈,她并不急着知道那是什么。毕竟她这次回来并不是为了寻找谁,只是想看看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和那个陪自己长大的老人。
随着她在房间里的发现,脑海中隐约浮现出模糊的记忆。
没过多久,管家拿着一副眼镜盒进来,正要说些什么时,被绘里若有所思地打断,“对了,您还记得相册放在哪里吗?”
“相册?”老管家回忆了一番,“您上次回来之后就收起来了,说来奇怪,这个房间我整理过许多次,至今也没有找到呢。”
绘里:“……”
不单对别人狠,她也挺能坑自己。
于是在管家走后,绘里只好挽起袖子在房间里四处寻找,直到临睡前她才想起搬个梯子,终于在柜子与天花板之间的空隙中找到一个没上锁的盒子。
祖父跟她的照片并不多,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出现在镜头前,从小小的一个女孩渐渐抽条,大概是因为总是她一个人的缘故,女孩脸上的倔强逐渐演变成难以接近的傲慢。
绘里与照片中的祖孙对视,无可奈何地微笑了起来。
她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心却柔软的一塌糊涂。
从盒子里拿出最后一张照片时,手背触碰到了冰凉的金属般的东西,她发现在这些照片之下,还藏着一朵干燥的花,而枯花的旁边,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男式戒指。
绘里握着那枚孤独的戒指,忽然走神了起来,她想起之前在迹部家,她也像现在这样翻箱倒柜地寻找蛛丝马迹,而迹部景吾扶着不小心摔倒的她,讽刺地说着膝盖上的伤是他们交集过后留下的唯一痕迹。
——现在事实证明,一向英明无比的迹部景吾,至少在这一点上失误了。
因为久坐,身体有些僵硬,以至于站起来之后这几步路她走得跌跌撞撞,直到她单手撑着桌子,才将一直握着掌心的戒指放下,她握得太紧,在掌心留下了淡淡的红痕。
桌子上是老管家叮嘱她还给别人的眼镜盒。
绘里打开了眼镜盒,取出那副看上去普通的眼镜,她将它架在鼻梁上,与镜子中依旧清晰的自己对视。
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这是一幅平光眼镜。
……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绘里将从医院醒来之后所有的事情过滤了一遍,她跟忍足的每一段对话,迹部跟她说过了每一件事情……那些片段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又悄然退去,没有留下丝毫线索。
为什么会留着这个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