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这王子腾还打算把他侄女贾元春送入东宫,王家的两个嫡出姑娘如今都是薛家和贾家的当家奶奶,等这两家失去靠山后,必然竭尽全力去拉拢王子腾。
到那时,薛家的金钱、贾家的人脉尽归他王子腾所有,若是太子妃甚至是未来的皇后、太子都与王家有血缘,将来的新皇压不压得住就是个大问题。
王家如此精巧的布局,等待时日那般久远,可见野心不小。
他这一方言论可谓犀利至极,讲得圣上都不得不夸赞,虽然都只是他的揣测,而且他也同样力挺贾家的求荫庇,但总觉得不像在拉拢贾家,反倒有极深的忌惮。
这些忌惮,东宫太子是没有的,不然皇后也不会屡次同他提起贾元春的好。
原本此番王子腾回京,定是要做他心腹的,结果被他这么一说,又犹豫了。
他的这一犹豫,便是几日都没下文,朝堂之上各个拿不定注意,也不敢随意插嘴,只能东拉西扯得吵吵吵,顾左右而言其他,每每到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贾家如今还是庞然大物,军队里多得是贾代善一手教养长大的将领,谁又敢率先跳出头来。
一时之间,贾府求恩典的折子竟是被压下了。
而这几日里,贾母、贾赦和贾琏三个知情者全都在等,等宫里的圣旨,等最终的结果,可左等右等没能见到想要的,难免心慌意乱。
眼瞧着床上贾代善的尸首完全僵硬,身上也开始出现尸斑,贾母心里毛毛的,却如何都不敢让人进屋服侍。
屋中的香气浓郁到刺鼻的程度,只为遮掩腐臭的味道,若非此刻正直春日,天气还有些寒冷,否则宫里这般拖着,贾母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面对腐烂发臭的尸体忍到最后。
而贾赦自然是担忧他的爵位,圣旨一日不下,他便一日坐立不安。
论理他老爹的折子送上去,没两天就该有回应,此番一连几天,宫里都没任何消息,贾赦猜测是不是太太或者王子腾又耍了什么手段,好谋夺他的爵位。
只可惜贾家如今已无人在朝中,贾代善病着又闭门谢客,朝堂上的纷争因他们而起,却与他们没多大关系,也是好笑不已。
贾琏虽然不知道具体内情,但这几日在家中思虑着,觉着自己好像做了件鲁莽的事。
翰林院毕竟不是一般的地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们大房清楚明白贾政的为人,但外人顶多只知道贾政不是读书的料,但品性能力还是不差的,毕竟祖父他吹嘘了那么多年。
如今的二叔还不是他记忆中那个的政二老爷,也没在工部打滚多年,别人只知道祖父看中他,为他求翰林院的职位,很难不让人以为贾家想要入内阁。
一旦牵扯到如此重要的位置,朝堂上争论不休是肯定的,圣上拿不定主意也是必然的。
不过,这件鲁莽的事却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若是圣上拿定主意允了贾家的诉求,那贾家未来百年都无虞。
若是上辈子祖父能求来这个恩典,也就没后边抄家的事了。
如此,倒是解决了心里头最大的不安。
不过还得仔细谋划,要让圣上允诺却不能让二叔得了好处去,以二叔的性子,得了那个位置便能把他们大房一脚踹开,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还是轻的,甚至落井下石都有可能。
这几日,贾琏安安分分坐在书房里思考,想着如何补救,王熙凤便坐在屋内核算账册,为他扫除院内的眼线,夫妻两人各忙各的,看着异样得和谐。
上辈子的贾琏虽说没做过官,却见过官场倾轧,曾经江南的舞弊案,连内阁首辅都被连累下台,故事说上好几日都讲不完,再有林如海那突然暴毙导致的私盐猖獗,菜市场斩首流下的血,几天几夜都洗不干净,真个儿涨了不少见识。
只是没想到,如今官场上的争权夺利,要落到他自个身上,他需要小心得算计,考虑他的一举一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贾家肯定有资格拿到内阁的位置,圣上绝对会考虑施恩,但又害怕贾家会把持军政大权,所以,若是他贾琏得到这个位置,隔了整整一代,贾家的军权便无需考虑,施恩便再无顾虑。
而且这个恩,也要让陛下施得心甘情愿,毕竟皇家人说话并不算话,所以,他要拉人出来做对比。
想到此处,贾琏眼中精光闪烁,嘴角勾出个坏坏的笑意。
他贾家有开国镇国之功,结果兵权却始终没贪心,谁都知道贾家忠诚,相反,王家、南安郡王还有东平郡王这些人,就不太忠心了,至今都牢牢把持军权,背地里小动作不断。
尤其是王家,一直在收拢其他几家的旧部,如今已然正三品,根据记忆中,王子腾过不了多久就会镇守京都,成为简在帝心的从二品京都节度使,他若是拉他下水,让他失了帝心,绝对能恶心死他。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圣上若是仔细考虑如今的四王八公,忠心的人家全部交出兵权,子孙也平平淡淡,几乎朝堂之上再没有人,圣上难道不唏嘘吗?不感念旧恩荫庇下旧人吗?
八公里头贾家向来是龙头老大,与其他几家关系也亲密异常,荣国府若因大家的这份忠心和落魄得到内阁的位置,如何能不护着其他几家。
想到此处,贾琏大致有了个想法,这个想法需要他父亲贾赦配合,势必要恶心死王子腾,这会儿他在进京的路上还颇感得志吧。
只要能压住王子腾,王夫人他怎么报复都可以,若是压不住,王夫人有天大的过错,贾家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第14章 贾母上门
圣旨没等来,贾家却等来了王子腾的来信。
正在归京路上的王子腾近期一直都在关注朝堂上的动静,尤其涉及勋贵的事,他必定盯得紧,此次的官员调动,将决定他是不是能真正走到人前,成为朝廷重臣。
人脉、实力、军功跟帝心,王子腾样样不缺,积累至今花费心力无数,眼瞧着有所成,王子腾愈发不敢懈怠,甚至比往常还要鞠躬尽瘁,也比往常更加小心谨慎。
贾家的没落是他乐见的,他只等着贾代善离世后取而代之,却绝对不乐见贾代善临终前还求荫庇搞事情。
原本不过是简简单单求荫庇的小事,王氏和贾母都跟他打过招呼,结果冒出个贾赦来,闹得文武百官都噤声不敢多提,王子腾怕圣上觉得勋贵野心太重且不知感恩,怕这份猜疑会影响他王子腾的仕途。
所以,王子腾的信比他的人还到得早,让贾家的人来对付贾赦,便跟他王子腾没多大牵连。
有王氏在,王子腾一早便知贾代善昏迷不醒的消息,算计起贾府后院那几个妇孺,几乎不用考量太多。
那信上几乎是笃定贾府没法得知朝堂之事,极力夸大文臣们的反对还有圣上的不悦,甚至把圣旨久久不下的原因归结为圣上的猜疑,圣上猜疑贾家想独揽军政大权。
这样的信,贾母看到后,可以想见有多不敢置信。
她倒是知道贾赦在她后头也送了折子进宫,原以为顶多会抱怨她们偏心而已,可真没想到贾赦有那个能耐有那个胆儿,竟做出这样不可理喻的事,论理他该是最讨厌贾政的人,又怎肯给他求恩典。
相比王氏的焦急难耐,贾母好半响回不过神来,完全搞不懂贾赦到底在想些什么。
“太太,您怎么还能坐得住,咱们贾家如今还能承担得起圣上的猜忌吗?若是没有圣心,咱们贾家该怎么维持现在的荣光,还有宝玉和元春,没了圣心,他们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太太可还记得东宫。”
贾母眉头深深蹙起,“不过一份折子,真有这么厉害?”
“圣心难测啊,太太你看这圣旨迟迟不下,若非圣上不肯,哪会拖这么久,圣上如今还只是压着不提,若是哪天圣上发怒斥责咱们贾家,咱们贾家还做人不?在京城咱们贾家的脸还有人瞧得起么?”
王氏说道此处,眼眶都红了,“太太,若是元春入不了宫,宝玉被圣上厌弃不录用,咱们贾家的未来可就……”
“你大哥没有危言耸听夸大其词?圣上是的的确确猜忌我们贾家?”
“是的,太太你想想,翰林院是个什么地方,求荫庇能求那儿去?若不是为了进内阁,谁耐烦去那个清水衙门。”
这话贾母是信的,所以,贾母愈发得痛恨起贾赦。
这畜生一下把贾家八辈子的老脸都给丢尽了,不仅连累他自个,还连累整个贾家,一旦圣上疑心贾家,元春势必进不了东宫,那么好的命格白白得毁了。
还有宝玉,贾母想起宝玉仙童般的样貌,还有那精怪又聪明的小模样,便更容不下大房。宝玉势必会比他大哥珠儿还要有出息,说不定比贾代善还要出色。
贾代善给了她一辈子的荣光,但他死后,这些荣光也将跟他而去,所以宝玉的前途便是重中之重,贾母即便看不上王氏,也不怎么瞧得上王子腾,但今时今日,她却不得不多考虑一二。
“你二哥可有说怎么处理这事?”
“说了,说让赦大爷再上书一封,澄清此事是他故意讽刺二爷的,并不是老爷的意思,如此一来,圣上便会把它当做是兄弟间的冲突,便不会上升那等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