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政二老爷显然听进去她的话,但并没有想插手的意思,似乎更加想让李纨解决王氏。
如此一看,便可知政二老爷这人并不多在乎贾兰,至少他没为贾兰全心全意考量过,他甚至可能都没本事想通透一件事。
李纨看见此等情况,便知政二老爷实在是个无法依靠的人物,往后只需要从他手里抢过那些银钱庄子来便好,其他的当真不用指望。
就他那仇视荣国府的模样,就能让贾兰很难翻身,可他若离世,她们这一脉都只剩下贾兰一人,孤苦伶仃的未必不能说服荣国府看照一二。
但是,这事不能让荣国府担上干系,最好是让王氏担上干系。
李纨仔细一考量,便松开了扯着王氏的手,任由她夺门而去,等她跑了会儿,李纨突然起身,惊慌道,“坏了,若是王夫人没完成王家的任务,她是不是要以死谢罪,才能让贤德妃不省亲啊!”
“你说什么?”政二老爷不敢相信得望过来。
李纨佯装惊慌道,“二老爷,王家现在哪里肯为贤德妃花这么大笔银子,若是咱们不接手,王夫人哪里还活得下去,若是她今儿出门就死在外头,咱们一房的名声可就都毁了,咱们逼死了人这可怎么是好啊。”
“逼死人?怎么逼死人了,是她自个……”
“可王家人自然不会认啊,不然要告诉圣上他们不希望贤德妃省亲吗?”李纨捏着手帕慌得脸都白了,“二老爷,咱们是不是该去拦一拦,至少把她送回王府吧。”
贾政眼前一亮,抬步就走,“你说得对,是得把她完好无损得送回王府,省得又来纠缠,备马车吧!让人到院子门口拦上一拦。”
“我这就去安排马车,二老爷你体力好赶紧得追上去,应该还来得及。”李纨说罢,迈开脚就赶紧去备马,贾政没法拒绝,便只能抬步去追。
王氏走得很快,贾政直到门口,才堪堪追上,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甚至礼仪了,贾政一把拉住缰绳,把马车上的王氏直接给拖了出来。
“你是不是准备寻死!”
“怎么可能,我为何要寻死!”王氏面无表情冷漠着,早已没了刚刚苦苦哀求的模样,“我是贤德妃的生母,我的好日子就在后头呢!”
“你们王家还能出得起省亲的银子?”
“我们王家清贫建不起省亲别院,顶多上份折子推却罢了,多大点事。”王氏说得义正言辞,但贾政死活不放开她,若是让她今日死在外头,他贾政一辈子都要背上逼死嫡妻的罪名了。
王氏一直想推开他的手,可到底她是个女人,哪里能推却得了,偏偏她今日没带几个人来,实在落魄得很,这才被贾政扣在门口。
不过既然他都如此作为了,王氏眼神一闪,从头上拔下根簪子来,对着贾政的手狠狠就是一下。
这一下非同小可,贾政一声尖叫,取回来一双满是鲜血的手,那簪子扎得很深,贾政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等创伤,面一下就白了,惨叫连连吸引不少人注意。
王氏索性走出马车,对着贾政道,“你不要欺人太甚,别以为有贾琏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说罢,王氏又拔下来一根簪子,对着自己胸口狠狠扎了进去,顿时噗的一声,王氏的血喷了贾政一头一脸,温热的血液把贾政震呆了。
随后赶到的李纨吓得赶紧上前,“太太你这是做什么,二老爷不过是想与你和好,也没跟你计较昔日之事,你怎么能这么做呢,我们贾家对你可不薄啊,你为何总想着要回王家呢,那儿再好也是你哥嫂的家呀。”
贾政没有任何反应,只呆呆看着倒在马车上的王氏,李纨赶紧推了他一下,正巧得撞到他胳膊,那根插在他手上的簪子打在马车上顿时又深了几分。
这样的剧痛,痛得贾政几乎撕心裂肺,旁人见他如此伤怀,俱都是抹着泪,感慨他们夫妻情深。
王氏奄奄一息看着李纨的所作所为,恨得眼眶都红了,一副恨不能撕碎她的表情。
可李纨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王氏刚刚那句要是坐实了,回头王熙凤能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这王夫人在贾府占尽了便宜,到临死也要拉着她们垫背,王家的女人怎么如此白眼狼,养尊处优几十年都养不熟。
“老爷,快些抱太太进去把,说不定还有救呢。”李纨哭着按住王夫人的伤口,苦求着贾政行动,贾政听了她的话,赶紧忍痛把人抱进去,可人刚刚到门口,就就李纨的侍女给绊倒了。
那侍女脚下踩着个小木条,上头绑着丝线,只需要把木条立起来,线便能绷直,算计贾政可谓一算一个准。
抱着王夫人这么倒下去,贾政手上的簪子直接戳破王氏的腰腹,而王氏身上的簪子,也直直插在贾政胸口,顿时,周围全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到贾政和王氏身边弥漫出来的血迹。
以这个出血量,只怕两人没一个救得活。
过来看热闹的各个惊讶得捂着嘴,实在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而李纨的侍女早已跌倒在地,捂着嘴装作不敢置信,却依靠着门槛小心收回她的木条。
门内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但门外的人俱都是看不见,甚至那刹那还以为贾政是不小心被门槛给绊倒了。
李纨急匆匆跑进门,仔细一看,顿时吓得尖叫捂嘴,“快快快,叫大夫,去叫大夫来啊!怎么变成这样了!老爷太太你们刚刚不还在闹腾和好吗?怎么就双双……”
“天啊,这简直就是情深不寿啊!这才多大年纪,竟然一个刚烈一个殉情。”
“可不是,前阵子还听说那夫人带着儿子女儿回娘家了呢,连姓都改了,就这样这老爷还没生气,竟然还想着和好,若唤作是我,非闹得他鸡犬不宁决不罢休的。”
“是啊,听说这荣国府最近出了个厉害人物,若是这老爷真想要回老婆孩子,哪还需要跟那太太直接说,跟她亲人说一说,事情不久办好了吗?说到底还是看重那太太的想法。”
“可不是这意思,肯定是那太太受了委屈不愿意复合,那老爷没法子就说了通威胁的话,这话一说出去就大事不好,刚烈的太太直接就要宁死不屈。”
“你说既然有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不愿意和好呢?”
“我听说这荣国府家的男人大多都不情深呢,老国公爷没一个庶子,对老国公夫人基本言听计从的,还有这一代的那个厉害子孙,也是只有正妻,甚至把正妻身边的丫头都给嫁出去了呢。”
“这么好啊,我怎么听说这荣国府的贾宝玉是个十足的色胚呢。”
“人家如今不是姓王吗?早就不是荣国府的人了,那宝二爷就是这位太太带到王家府上的,可不是那位老爷唯一的儿子,若不是府上还有个孙子,那简直就是断子绝孙了。”
“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贾家就这么忍了?”
“还真忍了,那荣国府的厉害子孙也没上门去找,想来被这老爷给拦住了,不想两家闹得太僵,还想着复合呢。”
“这样还复合,那太太的心思都不放在她心上,瞧瞧她那刚烈样,动不动就寻死,这要是我婆娘,我肯定不要的,说不准还要庆贺一番。”
“我也是,看那太太的模样就是个母老虎的德行,拿着簪子就扎人,那老爷的手都给扎穿了吧。”
“对呀,扎穿了还抱着人进去,实在是……唉……这荣国府竟然还有情种。”
四周的百姓说得话完全跟事实没什么相关,却是李纨最想听到的,大门一关上,李纨便爬了起来,“快点把人带进去,你们几个去找赵嬷嬷,让她看看后续该怎么办。”
没一会儿,赵嬷嬷便看见了正午的大床上满身鲜血的政二老爷和王夫人,而这会儿政二老爷胸口和手上俱都插着簪子,一看就没什么活路了。
李纨站在床边抹泪,赵嬷嬷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多余的话,“二奶奶已经知道这事了,后续奶奶你也不用担心,只是府上的丧事得尽快办起来,银钱荣国府出。”
“嬷嬷替我谢谢二嫂子了。”
“我们二奶奶身子不太好,就不能过来了,探春三姑娘那儿老奴也给带回去,等灵堂布置妥当再带她过来。”
李纨点点头,恭恭敬敬送她离开,直到赵嬷嬷的身影再也瞧不见,李纨也不准备继续装哭下去。
“巧儿,去安排人布置灵堂,慧儿,你去王府送信,就说王夫人不想复合自尽了,咱们二老爷殉情了。”
府上没了贾政,当家做主的理所当然是贾兰的母亲,也就是李纨本人,四周的丫头全都是有眼色的,赶紧就下去做事,只是谁心里不嘀咕一二,这受气包一样的书香闺秀害起人来,竟然也这么狠辣。
一直躲在屋子里读书的贾兰听到外头议论,眉头微蹙却没太多异议,他母亲做过什么,他贾兰清楚得很,但这一切母亲都是为了他,所以最没有资格怪罪母亲的,便是他了。
只要政二老爷一死,他贾兰才有出头之日,才有让母亲过上安生日子的可能,所以二老爷的死对他而言是个好事。
而赵嬷嬷回到荣国府之时,却仔仔细细跟大太太和琏二奶奶说起刚刚发生的事,因为她那会儿不方便露面,所以只能从下人口中探听,这才晚来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