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无用的天生牙在对方手里紧握着,杀生丸看见他持刀朝着夏悠的身体,眼神坚定地用力一挥。
随着蓝色幽光划过,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斩碎了,但他什么也没看到。
但下一秒,杀生丸微微睁大了双眼。
所有妖怪都可以感受得到,那具明明已经失去了呼吸和温度的身体,竟然再度有了生命气息。
将天生牙归还给斗牙王,茨木双手发颤地再度抱紧了还未醒来的夏悠,无法抑制地低声啜泣起来。
他唇角明明挂着失而复得的浅笑,带着苦涩与疼痛的泪水却一滴又一滴地划过脸庞,把双颊上沾染的泥污都冲刷开来,滑稽又狼狈。
“她活过来了?”杀生丸微怔,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或许连他也没有发现,自己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喜悦。
眼泪是属于弱者的东西。
杀生丸第一次在像茨木这样的大妖怪眼中看见泪水,或许是有所感触,心底也跟着滋生出一种微妙的陌生情感来。
“很意外,对吗?在你看来没有任何用处的妖刀,却能够和铁碎牙一样断生死。”凌月仙姬微微一笑,慈爱地拂过他发间,“如果有一天你也学会了如何使用天生牙,就能真正得到你父亲的认可。”
天生牙是一把不能杀此世之物的治愈之刀,属于彼世之刀。在拯救所爱的同时,也要有失去她的恐惧与悲伤,在恐惧与悲伤中,仁慈之心随之诞生。
这都是现在的杀生丸仍未明白的东西,斗牙王传与他天生牙,是为了令他明白真正的强大并非追求霸道与力量,而是守护与慈悲之心。
凌月仙姬看向那被抱在怀中的少女,微微出神。
与这个人类女孩几日的相处中,她是极喜欢对方的。不得不说,人类身上总是有一种妖怪没有的温柔和特殊的勇气,令人想要靠得更近。
而这种感觉,在夏悠身上尤为明显。
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感谢她。虽然无法让杀生丸立刻就学会温柔与仁慈这两样东西,但至少已经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就像夏悠能让茨木明白天生牙的意义一样,她相信未来某一天,自己的儿子也能遇上一个人,让他心中那颗名为“温柔”的种子突破而出。
第96章 一莲托生
夏悠难耐地轻蹙双眉。
似有像是锁链的东西紧紧地箍住了她,非是从身体, 而是从灵魂上被禁锢, 仿佛是为了防止她逃跑。但这种感觉意外的熟悉,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也有过同样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 禁锢住她的力量突然消失了,让她自灵魂处感到一阵轻松。
血色残阳下的陌生河岸边, 生长着一大片赤红色的花株, 放眼望去遥无边界,美的令人窒息炫目。夏悠安静乖巧地躺在途中, 一群长相奇怪的“包子”正围着她蹦来蹦去。
“缚魂锁被砍断了!”
这是另一个世界有人用彼世之刀对亡魂的转生进行了干扰。
“包子”们的颜色有黑有白,模样酷似玩偶,实际上却是冥界的招魂小鬼, 专门负责将人类亡魂带到阎罗殿转生。只是因为阎魔大人的恶趣味, 他们才由可怖的外表被打扮成了这副模样。
“她的灵魂太重了。”一只黑包子看着夏悠,圆溜溜的眼睛里写着郁闷。
一般来讲, 死去的人类亡魂也是有意识的,可以随着他们的指引走过三途川前往阎罗殿。偏偏这个人类少女落入黄泉之后就睡的跟只猪一样, 害得他们只能吃力地团结合作,把这副灵魂搬到阎罗殿去。
这个人类灵魂有很强的灵力, 现在没了缚魂锁, 它们完全奈何不了对方。
不远处有个身着墨色发蓝和服的美丽女人就那么站着饶有兴趣地围观它们的窘迫, 完全没有要上前来帮忙的事情。
“生前的记忆越复杂, 灵魂就会越沉重。”
冥界之花的花香会唤醒人类灵魂生前悲伤与美好的种种回忆, 每个走过三途川的魂魄无一不是怅然若失或泪眼朦胧的,睡成这副模样的人类,她也是第一次看到。
这说明对方的生前的回忆太多,因此太“沉重”。
“那我们就奈何不得她了,让鬼使黑和鬼使白大人来解决?”
好在正当“包子”们一筹莫展的时候,鬼使黑与鬼使白已双双翩然而至。
“这个人类你们不用管了,去忙别的事吧。”鬼使黑遣散了招魂小鬼们,把目光放在了夏悠脸上,摸着下巴一脸深思,“看来不用我们动手,就已经有人替我们处理好了。”
鬼使白淡淡道:“既然还未恢复意识,就把她留在这里好了。”
“留在这里,不送去阎魔殿吗?”鬼使黑说着,朝他挤眉弄眼,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不管她身份如何,都仍是生灵,去阎魔殿不合适。”鬼使白扫了他一眼,因对方的表情而轻轻皱起了眉头。
这里是三途川边,乃是生与死的界限,夏悠既是生灵,就不该跨过忘川河上的奈何桥。
“……好吧,你还真是严格。”鬼使黑最见不得弟弟皱眉头的样子,连忙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脸色,笑道,“我这不是看她身份特殊嘛,老太婆可说过,那位大人的孩子需照看好了。”
远处的女子闻言挑了挑眉,好奇的目光在夏悠脸上不停打转。
听他私下又称阎魔为老太婆,鬼使白面色严肃地沉声道:“这事不用我们两个操心,还有注意你的称呼。”
鬼使黑耸耸肩,却是缓了口中的语气,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听到这话,鬼使白朝着不远处那一直看戏的美丽女人,上前正色道:“这里是彼岸花大人的住所,还请大人在她未醒来前替我们照看一二。”
“我们二人俗务缠身,等夏悠行了以后,劳驾彼岸花大人帮忙把她送回人界。”
那女子安静地听完,笑着徐徐道:“你们把她丢这儿,就不怕她一不小心变成了我的花泥?”
“大人莫开玩笑了。”鬼使白无奈一笑,将对方的特殊之处细细讲与她听。
早在不多时之前,殿内的阎魔大人就收到了一封来自异界的信,来信的人是曾与阎魔大人有过密切来往的神秘人物。虽然那位叫做荒的男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但鬼使白知道依阎魔尊敬的姿态来看,对方身份一定不简单。
荒提前和他们打了招呼,要他们亲自寻到夏悠的灵魂,然后将之送回人界。
女子眉梢一动,意味深长地看了鬼使白一眼。
人类,死掉就是死掉了,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亡魂进入黄泉转生。向刚刚斩断锁魂链的彼世之刀,这种稀有特殊的物件也只能算是个例外罢了。
一个人只能被彼世之刀拯救一次,否则,饶是阎魔大人也会坐不住的。
没想到,看似性情平淡、最遵守冥界秩序的鬼使白说起这种违反寻常规定的事情来,也能保持面不改色。
“明白了,我会帮你们的。”她如是答道,算是应了鬼使白的请求。
鬼使白明显松了一口气,鬼使黑看了眼鬼使白二人,又看了看夏悠,低声嘀咕道:“哎……关系户动不了啊……”
关系户哪里都有,人间如此,冥界也同样如此,只是这姑娘的后台未免也太大了。往后,她的名字就不在判官的生死簿上,成为了一个不可掌控未来的灵魂。
世间人类生死皆有定数,而像夏悠这样的人,未来哪一刻会在何时何地因何真正死亡,就不是判官的生死簿可以预见知晓的事了。
阎魔大人居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如此特例存在,也不知那位大人的神秘身份到底是什么。
不过这些都是他们窥探不到的事了。
鬼使黑兄弟离开三途川边后,那容貌美丽异常的赤眸墨衫女子走到夏悠身边席地而坐,好奇地窥探起她生前最后的景象来。
凭借着曼珠沙华的花香,她也能够看见一点灵魂生前的记忆。彼岸花十分好奇,既然是身份特殊的人类,又怎么会轻易死去?
闭眼窥探完那一幕幕后,彼岸花再度睁开双眼,淡漠的眼神里难得带上了几分温度。
在她的认知里,人类既怕死亡又怕妖怪,是非常软弱的生物。不过这个女孩跟那些人都不一样,倒让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遇到的一个男人。
彼岸花喜欢这样无畏死亡的人类,如果可以像曾经那位将领一样,把这个女孩子也留在三途川畔就好了。
忘川河岸的风景很美,如火如荼的彼岸花海一年四季都怒放着,是人间所没有的盛况。但这一成不变的风景独自看久了也会腻的,更何况已经化作白骨的那个大家伙陪伴在她身边时总是沉默,并不解风情。
如果是和这样的人类女孩子在一起,或许话题会多一些吧?
只可惜她无法将夏悠留在这里,彼岸花有些遗憾。
她静静地望着夏悠,对方还酣睡在回忆的梦境之中,似是有什么很珍贵的回忆让她迟迟不愿从梦中醒来。
夏悠感觉自己一直在做梦,她的意识处于一片模糊之中,许多混乱的记忆碎片飞快地在脑海中掠过。有许多色彩鲜艳的画面一闪而过,夹杂着混乱嘈杂的声音,令她头昏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