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这场法事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待她们走出佛殿,已经是下午,天都有些暗了。
程皓来接她们回住所,一路上谁都没说话,他瞧得出她们两人的情绪都不高,林洁瑜更是红着眼眶;他没想到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林洁瑜还是会如此是伤心。
那天晚上林洁瑜连晚饭都没吃,就说要休息了。黎懿都没阻止,长时间的法事,她一直跟着主持诚心诵念经文,自然疲累。
程皓和黎懿在一楼吃着素食。
“多吃点。”程皓觉得黎懿也是脸色苍白的。
黎懿其实真没什么胃口“她还是这么伤心。”
程皓给她盛了一碗青菜汤“林老师对你父母感情很深,可以理解。”
“女子用情太深未必是好事。”黎懿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汤“我妈这么多年一直单身,不肯结婚,是因为我,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她始终无法忘记我爸,她觉得天下再无男人能让她像爱我父亲那样爱上了。”
“到现在她爱的也许只是她想像中你的父亲。”程皓淡淡来了句“你该劝的。”
黎懿摇头“我怎能说出半句劝话,这是她的选择,作为晚辈,我选择尊重。”
“选择尊重的同时也昭示你的不作为,这何尝不是一种推卸责任的决定。”程皓端起饭碗“我保留自己对你这种不作为的看法。”
“我太习惯掌控,而不喜欢失控。”黎懿真的没什么胃口“所以压力很大,每年都会借着这场法事,来释放一下,求个清净,没想到今年到得了你的指控。”
“这不是指控。”程皓看她吃的少,给她布了酸笋和一些麻婆豆腐“是林老师该有自己的幸福,而幸福永远不会晚。”
“不是干涉她的感情生活就是让她幸福,她自定义的幸福是她最真实的感受,那是外人不知道的。”黎懿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酸笋“谁能对谁的人生负责?我也保留你过多帮助他人干涉其他人感情的看法。”
程皓抬眸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我遇到谢奶奶了,她说你拒绝了那个美国医生。”
“小奶奶去诊所了?”他们哪是能‘随便’遇到的人。
程皓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青菜汤“没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算是拒绝,只是暂时先从普通朋友做起。”黎懿有些不想谈“我,有点累,不好意思,劳烦你收拾了,我先回屋了。”起身,不等他说话,就走向楼梯。
程皓看着她才动了几口的饭菜“别走啊,你再吃点,黎懿,我带榨菜了,那个开胃。”
“正适合你吃。”黎懿走上楼梯。
程皓追了上去“你这话骂人了啊?”榨字同音渣了,别以为自己听不出来。
黎懿停步,回头,看程皓站在楼梯口“我说错了吗?撩完就跑的程鸵鸟?”
“我哪儿跑了?”程皓正大光明的站在她面前“不是在这儿嘛,我看撩完就跑的根本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的确另有其他人,还没离呢,就一撩撩俩,这功力,让多少‘斗战胜佛’自叹弗如。”黎懿看向他处“真是好榜样。”
“好好好,你今儿累了,我不跟你吵,但我没跑。”程皓宣告似的说着,也听得出她话里话外的酸,仰头瞧着站在楼梯上方的她“我没跑,也不打算跑,我就在这儿。”
黎懿望着站在楼梯下的程皓,抿了唇“人在,心呢?”
“人在,自然心也在。”程皓弯了下唇“你先回房,我待会儿给你送些热水。”
黎懿的倦容因为他这句话而露出些笑意“这么久了,你还热衷‘打热水’活动啊。”
“重操旧业,感觉却完全不同。”程皓从她的笑意中知道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她说过想和自己一起读书,而读书时自己只给顾瑶打水,所以他这里的打水也是回答了她的那句话,你和我一起读书,我给你打水。
黎懿没回答他,反而哼了声,转身蹬蹬蹬上楼。
程皓松缓了口气,但也不敢太大意:革命尚未成功。
☆、九十七
程皓感觉到了,‘打水’话题后,她对自己的态度不再是淡淡,而有些恢复过往,自然还没完全恢复到过往。
第二天,程皓起了大早。
没想到黎懿也起了大早。
“这么早?”程皓看见她已经在灌水了“来来,这粗活,我来。”
“俞晁说你前几天高烧。”黎懿没给他“好了吗?”
程皓是真没想到俞晁还会对她说自己的事“他还说这个啊?”
“是啊,多嘴多舌的。”黎懿将多出的水给他刷牙洗脸“还‘背叛’我,回头就把他开除喽。”
“他是关心你。”程皓边刷牙边来了句“林老师呢?”
“我让她多睡儿,今天要抄经,挺累的。”黎懿抄过自然知道“抄完后再诵读,诵读后烧给我爸妈。”
程皓知道她们这几日的安排“没想到你这年轻姑娘倒也耐得下性情。”
“我只当是给灵魂减减重,我也干过不少坏事。”谁能保证自己一直都跟菩萨似的只普度众生。
程皓瞧瞧她这小身板“你这哪是给灵魂减重,分明是给身体减重,吃都不吃;给父母做法事也不至于当苦行僧吧,一天一顿。”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黎懿装满了四个热水瓶“如今不是也有断、舍、离的说法,我想试着减少自身的口腹之欲,来断一些‘放下不’之苦,老人家常说人来世上一遭,虽有七情六欲,但也该自修于身,而修行是个人的事。”
程皓完成了洗漱,转头看她“不爱喝鸡汤的人总是炖汤,合适吗?而且只减口腹之欲就真能放下了?”
“七情按《礼记·礼运》的观点指喜、怒、哀、惧、爱、恶、欲;按儒家的说法是喜、怒、哀、惧、爱、恶、欲;佛教则指喜、怒、忧、惧、爱、憎、欲;医家也有七情,分别是喜、怒、哀、乐、爱、恶、欲。”黎懿说的自然“所以说不管是哪家,‘欲’都在七情之列,东汉哲人高诱对此作了注释‘六欲为生、死、耳、目、口、鼻也’,现在则指:眼、耳、鼻、舌、身、意,可见六欲是泛指人的生理需求或欲望,人痛苦的根源是也源自内心的欲望,故修身自持自也有修人本性中对那些‘欲’之渴求,我认为苦行僧的修行是以最简单的方式让内心得到平静,借着这种平静,减轻并洗涤自身对六欲的过度需求,以达到无惧生死,看破爱怨之境界;于我是最好不过,虽知平生无法达不到那种高度,但也想做到黄油、黄连入口都可坦然,能体会甜与苦也不过只是人生一味罢了。”
面对黎懿的平静坦然,程皓心头却翻滚不止:她小小年纪就经历生死,自然感悟也比同龄人多几分,又瞧见过更多的千姿百态、见识自比旁人更多了许多,故她之决断绝不是随口一提。
“你莫想坏我修行。”黎懿定睛观之。
程皓心中明白,她最终对自己说出了这句“你一有志青年不能思想如此消极,在外面打工也好过山里打坐;我说你负能量爆棚还不承认,年纪轻轻的,什么就黄油黄连都能坦然接受?你没点进取心,怎么带领你手下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好歹也是管理几千人的领军人物啊,你要修行了,让手底下人怎么办?他们可不像你含着金汤匙出生,想要修行就修行,想要放假就放假,他们还得为了国家社会和他们个人家庭的发展奋斗努力,都跟你似的,国家现代化怎么实现?中国民族的复兴大业怎么完成?”
“孽障!”黎懿剜了他眼:不和这胡搅蛮缠的货废话了“今天别扰我们,中午我们会跟师父们一起素斋。”
“要不要把榨菜带上,你不吃,不代表林老师不吃。”程皓避重就轻,论道自己肯定不是她对手,所以得扬长避短。
黎懿上楼换了衣服,然后,去散步了。
“一起啊,我正好去村民家里拿早餐。”程皓追了出去。
二楼林洁瑜瞧着程皓快步追上了刚出小院的黎懿:这程皓,终于开窍了!年轻真好,有人喜欢,更好。
第三天。
林洁瑜说自己还想抄经,黎懿想陪,她说让她去四处走走,也难得这几天的空闲,黎懿只道她是想一个人,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两天黎懿并不知道程皓是怎么过的,她不用抄经,程皓就带着她到处走走,中午就在那家专门帮别人做素斋的农户那里吃饭。
现在中国大地到处都是干劲十足,自然这里也不例外,虽然庙在北京城不算出名,但附近还是借着寺庙弄了一个什么度假村,专门接待那些短期修行的普通人。
他们家也负责那度假村的素斋供应,当然吃的比他们差太多了。
黎懿瞧见了那做的最简单白菜豆腐倒很有兴趣,留了一份尝尝,完全是淡而无味,自然更没油水。
程皓瞧着她吃了大半那连咸味都几乎没有的豆腐,有些负气的将余下的半分全倒在自己碗里:这断舍离她还真打算进行到底啊。
“我吃素,你不必跟着。”黎懿瞧他吃的那么痛苦,实在对这货无奈“我看见有正常的农家乐菜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