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忠顺王府长史之所以来荣府气势汹汹、兴师问罪,也不过是想着柿子挑软的捏。谁让他家王爷的意思就是:谁让荣府是贾代善的后人,就去他家问,问不出来,也要让贾家人把琪官给他找回来!
可是,万没想到贾参军正在荣府做客啊,这位长史苦着脸,他也不是御史中丞检校长史有那么大的面子。虽然贾琰表示自己只是围观而已,但长史到底有所顾忌,倒也没有架桥拨火,只问:琪官哪去了?
贾琰在旁给宝玉使眼色,要么就招了,要么咬死说自己不知道,后面的事情还有他这个族兄维持。可是宝玉这小子,被他父亲脸色吓得先是说不认得,长史气得直乐:那汗巾子还在公子腰间,这么大个的证据,你还说不知道?
被人问的愣在当场,又听见贾政厉声呵斥,宝玉一怕,还是将实话说了出来。
其实让贾琰公平的说,这完全证明不了那个什么琪官与宝玉有什么超友谊关系,只能说他和戏子有联系,仅此而已。可这也算不得罪过,如今京中公子无事唱两句的,上台扮演的不在少数,甚至勋贵官员,也有将此当成风流事的,那忠顺王府只是找事儿罢了。
然而贾政不这么想,他正恨宝玉读书不好生读,还敢和王府戏子走的近,偏偏他亲自送长史出门,就遇上了幼子贾环。贾琰原是让宝玉打发人去后面,请老太太出面,免得吃亏。也没等打发合适的人,一个形容猥琐的男孩子同贾政一起进门,就说宝玉□□母婢!
贾琰听的目瞪口呆,就贾宝玉这个形容胆子,到底是他逼/奸人家,还是别人逼/奸他?还有这个贾环怎么回事,一个没了国公爵位的国公府,你们兄弟居然搞得和朝堂上燕、齐、楚、宁四王争锋那么复杂!
第63章
他还在愣神的功夫, 贾环自跑了,而贾政已经令人拿来刑凳板子,将宝玉拉倒在上头,开打!
贾琰这才赶紧上去将人拉开, 那边王夫人已经带着人过来了,没等老太太过来的时候, 贾宝玉已经被送回房了。贾琰对气的满头是汗, 手直哆嗦的贾政道:“老世翁何必如此呢,那长史眼见着是夸大其词。至于所谓逼奸母婢,宝兄弟不是那种人,这一点晚辈是敢保的。”
若是他那些清客来替宝玉背书, 贾政有一万句话等着他们,可是贾琰来劝,贾政倒是一点点冷静下来。贾琰又道:“如今正是残冬初春, 若是惊动了老太太岂非不妙,宝兄弟虽然与戏子认识,世翁要教训也不必大动肝火。何况……”
贾政道:“贤侄有话尽管说。”
“何况, 若今日荣公尚在,纵然那忠顺王,可敢来找茬么?一个戏子,什么值钱玩意, 他可敢惊动国公府?忠顺王自己立身也未必就有多正!”贾琰这个问题让贾政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 最后痛苦道:“都是我等玷辱祖宗啊!”
贾政当然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就是听懂了才刺心, 如古代先贤,如金日磾杀子、如李世绩教孙,都是教导子弟不能冒犯皇威。到了他这一代,不过是儿子认识了亲王的戏子,略说过两句话、换了个礼物,就要喊打喊杀的给人家看……
丢人呐。
“也是难为二舅舅了,”黛玉对母亲贾敏道:“要管、要做出个样子给人看,可这事,我就不信只有二表哥与那琪官认识。再说宝玉那个性子,自己行动且不自由,他还能帮别人?”
他们夫妻俩离开荣府,就直接回了林家,正赶上林海归家,一道用饭。贾敏还没说话,林海却道:“忠顺王过分了,他对荣府有心结,不过听说了什么借题发挥而已。”
贾敏叹道:“若是家里男人中用,也不会弄到这个地步,这真是,呵,前脚送走了省亲皇妃,后脚宗室亲王就来找茬,活生生的将脸面踩在脚底。”
看她这样喟叹,贾琰也没敢说贾环告状的事情,说了也不过让岳母大人白生一场气。这事最后只有黛玉知道,贾琰看着她皱着眉,赶紧凑过去:“你看,你问我才说的,何必生气呢。”
“也不是生气,就是……”黛玉摇头:“突然想到他们兄弟这样,就和风姐姐严防死守,不准琏二哥纳妾,但她能防的了一百个小妾又如何?一件事情行差踏错,阖家都要战战兢兢,生死不过皇帝一句话的事情,而且勋贵人家真的倒了怕是无人喊冤;环哥儿也是,真的将二表哥打下去又如何?不过是忠顺王府换个人找茬,二舅舅换个人骂罢了。”
这所谓的家族内斗,连分赃都算不上,就是老鼠那么大点的眼界,盯着那些东西。乌眼鸡似的却全然忘记了“君子以厚德载物”,抢到了又如何?能守得住吗?而光想要好东西,却不想怎么守住,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这就是抓不住中枢关键处,”贾琰叹道:“总觉得能多抢些东西就多抢些,倒也不是他们如何。而是世人多是如此,所以一般家族都是刚刚兴旺起来的时候,因为有眼光卓越的家长指点才能蒸蒸日上;要么就是耕读传家,有能读书的就让他读书做官,不能的老实在家,总能求个平安。”
荣府最大的问题就是,贾赦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个黑历史一把的国公府,而贾政可以作为一个耕读传家的大家长或许可以,但面对荣国府这个敏感的、军功传家的家族,也是力不从心……结果就是被忠顺王这种人将脸面撕下来扔在地上踩烂。
黛玉最后只道:“希望娘可以为二姐姐找到个好人家吧,女孩子啊,要么投胎到一个好人家,要么嫁个好人家……”
“嗯,日后咱们有了孩子,咱们有女儿,一定会幸福的,我会为她找一个最适合的女婿。”贾琰笑道:“别担心啊。”
“……”黛玉勉强笑一下,她不是担心,就是厌恶和庆幸并存的感觉。还有就是无能为力,童年那种生而为女让她倍感无力的感受又一次涌上来,黛玉揉揉额头:有些累了,睡吧。
贾琰担心的看着她躺下,他也无法安慰她,毕竟他做不到……他不能胡乱对着妻子许愿说,女人也能实现自我价值,可以拥有权力—可以拥有完全属于自己支配的权力!多么替黛玉惋惜也好,多么认同她可以做进士能做的事情也好,他做不到的事情,就不会许愿安慰她。
因为贾伯衡清楚,许了愿又做不到,让人有了希望又将打碎,这是最残忍的事情。
次日一早,贾琰需要去楚王府当职,他看着黛玉自早上起身开始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担心道:“我叫人去请个太医来吧?”
黛玉依着靠枕摇摇头:“不要了,之前不是清理杜家,虽然将他们发卖了,可贪墨的那些银子置办的产业还得看看。若有好的,我打算留下,若是不好,也要清理一下。”她看着贾琰神色中全是担心,笑道:“不要紧的,或许天气变化的缘故,我就在家里哪也不去,若是还不舒服就去请大夫,放心罢。”
贾琰只好叮嘱管家陶厚和内院管事菱角,尤其是黛玉的大丫鬟们千万小心伺候,若是大奶奶不舒坦,立刻请大夫。安排妥当他才骑上马往楚王府走,这天他也的确是有要事,他得和石光珠一起,加上掖庭派来的人最后审讯李家,让他们画押。
就是李孺人的娘家,她家只出过一些小官小吏,当时李孺人是良家子入宫,楚王开府的时候,因为她相貌不错,且性格还算老实,贵妃就将她给了自己儿子。皇帝又觉得没个出身不好,封李氏为楚王孺人,没想到阴差阳错,她多年未有身孕,一朝有孕比于孺人晚了两个月,惦记着一个后来者居上,这才利欲熏心,动了恶念。
原本楚王已经将李氏软禁起来了,等到一个结果的时候,孩子出生之后再说,可是万万没想到李家人也好,那两个丫鬟也罢,都是软骨头。二十鞭子都忍不下,一个个以头抢地,拼命求饶将事情都说了出来,事情明白,固然是李家撺掇,但整件事是李孺人自己一手策划。
司徒阔怒发冲冠,直接招来李孺人对质,却把人吓得提前生产,孩子七个月倒也平安落地。母子平安,楚王又有了一个儿子,一个让他提起来就皱着鼻子的儿子。这个孩子同他的长兄出生的时候,待遇可以说是天上地下,宫中府中都很冷淡。
不过到底是皇孙,贵妃派来的嬷嬷带着侍候的人围着孩子转,皇孙该有的倒是没有缺了他。殊宠就不要想了,毕竟连满月都被楚王给拒绝,司徒阔的理由是“老大才过了满月,于氏身体欠安,李氏病重,一切从简。”
而贾琰在这一天就是作为楚王的代表,看着掖庭最后确认供词之后,将李家涉案的女眷、男人,特别是李孺人自己,全部带走。至于带走之后如何处置,贾琰没兴趣知道,估计司徒阔本人也没兴趣知道。他正抱着自己的心肝长子冲着回来复命的贾琰笑道:快看这孩子会笑了!
贾琰凑了个热闹,适当夸了几句小皇孙长得真不错云云。心道做了父亲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啊,如果将来他当了父亲,一定要当一个威严持重,但又包含关爱的严父。
“对了,敢问七爷,皇孙有名字了么?”贾琰笑道:“已经过了满月,都夸皇孙长得壮健,也不能总是皇孙、皇孙的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