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太高兴了,他既表达了支持燕王“打击齐王羽翼”的坚决,又阐明了自己“对齐王怀有善意”的态度。兴高采烈的贾雨村喝着媳妇娇杏送来的莲子羹,完全忘记他自己在薛蟠愈发飞扬跋扈的道路上,是狠狠地添过砖加过瓦的,而薛家虽然就剩下两个女人,却也不是吃素的。
齐王在紫宸殿前跪了大半日,将近日落的时候才听到皇帝的旨意:回府反省。身后一帮人给齐王架起来送回王府,司徒彭祖总算还硬气,行了礼才被随从抬回车上。他舅舅老博陵侯早就带着儿子等在了他的王府里,同时还有他母亲顾德妃派来的女官大惊小怪。
“四爷还头一次受这么大得罪呢!”女官倒先哭上了,司徒彭祖哭笑不得还得安慰她,说回宫不要吓到母妃,好说歹说才把人给劝走。
其实事发到现在,司徒彭祖都是懵的,他只知道自己被牵连了,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被牵连的。老博陵侯就是来告诉外甥,他叫人给坑了。原本康廷美只是写信给董春雨,结果董春雨拿着这封信和康廷美的上书直接禀告了皇帝。
偏偏当时忠顺王司徒延也在皇帝身边,就笑言:这同知贾琏,一向与四叔走得近,似乎很得看重,荣公的嫡孙嘛,四叔一向喜欢这种勋贵子弟。皇帝的脸色立变,这简直是明示司徒彭祖拉帮结伙,拉拢勋贵,司徒彭祖就这么倒霉了。
这个情况,等到五月初十当晚,该知道人都知道了,当然包括林府四个人。
贾琰与媳妇靠在床上,他的安禄山之爪蠢蠢欲动,最后还是落在黛玉肩膀上。黛玉原本不理他,可是看着他伸着手,举起来又放下、放下又举起,实在好笑,她还是转过身,同意图躲闪的贾琰脸对脸,成功将对方吓一跳。
“你怎么突然回头啊!”贾琰在昏暗的床帐里将手抽回来掩饰自己害羞,黛玉看着他色内厉荏的样子,扑哧笑了。
她笑道:“是我该问你啊,你为什么把手拿走?怎么了,快叫我瞧瞧。”说着凑过去看贾琰的脸色,之前表现的非常“流氓”的伯衡却要缩回被子里,他的媳妇怎么变成这样了。两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的闹,最后以黛玉“强势”按住贾伯衡而告终,贾琰反手搂住黛玉的腰。
新婚夫妻甜蜜的搂在一起,过了端午还这样,倒也不嫌热。贾琰凑在黛玉耳边:“咱们明儿还是回家吧。”
黛玉小小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虽然床帐太暗,贾琰根本没看见,她怪声怪气的说:“是谁和我说,回家里像岳父岳母尽尽孝心,咱们多住些日子。横竖对月没有住满,谁说的啊?”
贾琰捂着脸,最后还是扑在媳妇身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我说的,都是我说的!可我……还是回家好。”轮到他翻来覆去,凑到黛玉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最后被拍了下脑袋,借着昏黄的光也能看出,黛玉的脸红了。
次日,林海上朝,贾琰去楚王府,贾雨村去向皇帝回报,朝中上下许多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贾时飞手中薄薄的几张纸。皇帝当日解除了荣国府的禁闭,那么他的态度,很多人也就猜到了。
又过了几日,等到大朝会那一天,如林海所料,端平皇帝对涉案的贾琏还是高举轻放,只是说他作为荣国公嫡孙如此偏听偏信有辱家门,但是念在往日他并无劣迹,判他杖五十、罚俸三年。然后,皇帝要御史台拟定章程,派官员开始进行全国稽查,整肃朝野上下的风气!
贾雨村很满意,皇帝看不出满不满意,支持燕王的官员非常不满意。如董春雨学士,不满意之余还有种遭到被判的感觉:贾雨村你个白眼狼!果然是脚踩两条船的白眼狼!
就在贾时飞沾沾自喜的时候,一个年轻御史站出来打了第一炮:“陛下,臣参奏贾化偏袒同知贾琏,且意图杀人灭口。”不管贾雨村究竟说了些什么,这个时候先扣帽子就对了。
“陛下,端平二十三年贾化任金陵知府,当时本案之薛蟠因与人争风吃醋而当街将人打死。”御史道:“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贾化居然在薛蟠不在场的情况下,判了他无罪!陛下,贾化现在依旧是文过饰非,扰乱陛下的判断!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贾雨村当时就瘫在地上,这破事他自己都快忘记了,要有十年了呀、十年了!再说你们怎么知道的?
林海站在前排,心中冷笑:当然是贾琰告诉楚王,司徒阔又转告了御史中丞赵籍……当然了,这当中还有女眷的功劳:解禁第二日,贾敏带着黛玉去荣府探望,“恰好”遇上薛家母女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兄长王子腾又不在京中,贾敏就将贾雨村负责此事、并且试图将所有罪责都推到薛蟠身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黛玉又很是描述了一下贾雨村做官之后的种种劣迹,让人发指,前倨后恭、过河拆桥都不是第一回了。
荣府不能交出王夫人和王熙凤,只能教训贾琏表示态度,但也不能毁了贾琏—毕竟是长房长孙。那么,权衡之下,只好请薛蟠去死;
薛家要救薛蟠,既然荣府是这个态度,她们就不能顾忌什么公府声望、宫中娘娘了。在与王子腾夫人短暂的会晤,母女俩入住王家之后,薛家的状子送进了大理寺。
需要注意,此刻的大理寺卿不是别人,正是孙高孙景凌!薛家状告贾雨村:贾化意图夸大薛蟠的罪名,杀人灭口,因为当年贾化帮助薛蟠掩饰过一桩案子,他怕薛蟠将事情说出来,干脆一了百了!
这一告,其实是将贾、薛两家的遮羞布都撕了下来。但是,如果贾琰在朝上,大概和林海、楚缙等朝廷大佬、混朝堂混的精熟的老官僚们有同一个想法:这招壮士断腕用的好。
其实薛蟠的事,的确是他混账,不过也可大可小。然而,谁让他倒霉遇上康廷美、上头又是董春雨,偏偏七拐八拐的和齐王扯上关系,被人借题发挥,判他个流放也不是不可能。如今不管谁给薛家出的这个主意,将事情越闹越大,越闹目标就从薛蟠转移到了更有价值的人身上,比如贾雨村。
看似很危险,实则是个好主意,因为朝廷大佬们根本不会关注薛蟠那样一个混账纨绔,如果不是因为牵连了两王之争,谁会多给他一个眼神?至于他与人争风吃醋打死人命,老官僚们也都不在乎,每年大吴朝死的人多了,一条人命如果不能捅破天,简直不值一哂。
不过死了一个同样纨绔、不着调公子哥儿罢了,这才是朝堂上大多数人的想法,看过卷宗、自诩板正君子的人,心里说不定还想着:死得好,死了少个祸害。
因为此事牵涉了朝廷大员,且追究起来,你贾雨村为什么要帮薛蟠掩饰。哦,因为贾雨村大人起复是荣国府一手经办的,而薛蟠是荣府二老爷的妻甥。
这样牵涉的可就广了,毕竟薛蟠还是王子腾的亲外甥呢,谁知道王子腾在这里头有没有什么戏份。
端平皇帝环视一周,最后只让贾雨村回家具折自辩;又令刑部将金陵那桩案子上报刑部、大理寺存档的文牍拿来,并着人传唤楚王司徒阔,这件事就交给他办了。
首辅楚缙当时心里就是一抖:燕王怕是真没戏了。皇子们偶尔当个观风使、替皇帝祭祀或者举行典礼都不奇怪。但是这种直接和朝廷大员打交道的差事,皇帝在三庶人之后,已经多年不派皇子领实在差事了……难道,楚王这个奸妃之子,真的有东宫之份?皇帝要以爱立储了吗?
这怎么能行!
第48章
这种话, 楚缙是不可能在朝堂之上说出来的,等到下朝,他还没来得及找皇帝,董春雨先找到了他。
“老大人, 怎么陛下没有派燕王殿下?”董学士问的非常直接:“论年纪燕王居长,齐王要避嫌, 楚王怎么冒出来的?”
楚首辅真的很想回一句:谁知道司徒韶这个混蛋是不是想以爱立储啊!
可考虑到董春雨的性格, 首辅大人默默将话咽了回去,他道:“陛下有陛下的考量。”说完就走,楚首辅快步走出大殿,心道自己如今要怎么下船呢?燕王看着是不行了, 今日看来皇帝绝无立储齐王的意思,宁王年幼……
难道自己要去烧赵王的冷灶?可是赵王也年幼啊。忠顺王?楚缙摇头,皇帝不可能跳过儿子, 他又不是没有爱子。至于楚王……楚缙是真的看不上皇帝当年是如何偏宠贵妃和楚王那个样子,在他看来,若是因爱立储, 就是皇帝继续错误。这是首辅大人的一点点执着,可是如果司徒韶铁了心要立楚王为太子。
楚缙心道,那我也只能从了……毕竟同官位、权力、地位比起来,执着就是个屁。
旨意到达的时候, 贾琰正在楚王府记录属官的名字、官职和一些相关信息, 到时候交给司徒阔一份, 交给赵籍一份。石光珠在王府小校场操练王府的下级军官和卫队骨干, 一群人折腾的校场烟尘滚滚,尘土飞扬。
别说他们俩,就是司徒阔本人接到圣旨的时候,也是一脸懵。这种事突然就交给他了,难道就因为他前些日子做了回孝子?楚王暗自摇头,他带着贾琰来到书房,道:“伯衡觉得,我该现在去贾雨村那里吗?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