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宥暗地一笑,随即说道:“舅母这话可就不对了,只是我们离着近些,太后疼惜小辈,觉得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会怕呢,这才召见的。”黛玉和探春一听几乎要笑出来,梁宥会怕?永安县主会生气,会发怒,就是不会怕。
梁宥是个什么脾性,虽然关系不密切,可是她可是长乐公主和梁驸马的掌珠。这话说得也太假了,世子夫人勉强笑笑,却也注意到了“大事”这个说法。刘氏也注意到了,可这个场合,只有她笑的份儿,没有说话的余地。
“说起来,自从那一日大火之后,我和世子都日夜祈福,担心陛下有个什么好歹。不知……”世子夫人绕来绕去发现,如果自己不开诚布公的问出来,这俩女人是不会对她说话的。
咸阳就按着之前她们四个人谋划好的话,说道:“陛下自然是无恙,太后和陛下一同召见的我们,皇长子和公主也都好,婶婶尽管放心罢。”
世子夫人眼睛一亮:“陛下……侄女和外甥女也见着了?”
“当然。”梁宥接口道:“舅舅还说,这次除了这样的事,避暑都没能好生休息,嗯,说等到冬天要重开冰戏呢。”
世子夫人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之后没在围绕这个问题纠缠,几个人略说了几句话就散了。
黛玉和探春从内间出来,咸阳和梁宥都是一副疲累的样子,探春道:“这话真的会传到宁王那一帮子的耳朵里,他们真的会信吗?”
“那得问阿宥,”黛玉笑道:“我以为加上陛下同太后一起召见也就是了,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又一直在这边,为什么陛下还要和太后一同召见我们。有话让孟圭转达不也是一样的……这样就够他们猜疑了,为什么要加上冰戏这一条。”
这点连咸阳都明白,三人疑惑的目光看着梁宥,只见她喝口茶才道:“我那七舅舅对冰戏并无恶感,可皇太后因为过去有一次险些掉进冰窟窿里,一贯是不喜冰戏的。这事其实我也不清楚,还是听我母亲提到过一次,上了年纪的人必定知道。”
探春等恍然大悟,这一点长乐公主知道,一直在京中的韩王府、定城侯府上了年纪的长辈们必定也知道。纵然宁王因为年纪的关系不知道,宁王的母亲也会有所耳闻,皇帝怎么会当着自己母亲的面,提起母亲一贯不喜欢的东西呢。要知道,新君对父母,可是大大的孝子啊。
“一定是皇帝出事了!”韩王世子斩钉截铁:“我这就给外公、舅舅写信,皇帝必定出事了,所以咸阳和永安的说法,是她们俩随口编的,皇帝怎么会当着苏太后的面说道重开冰戏呢。而苏太后居然没有阻止!一定是出事了。”
狂喜的世子赶忙写信,这封信连夜就被送往了定城侯府,而拿到信的定城侯正听着另一个消息:太后前脚到别苑还不到一天,后脚就派人送信回宫,如今上皇已经派内阁林大学时赶往皇帝处。
内阁四位大学士:楚缙、林海、王子腾、董春雨,若是皇帝无事,派谁都行。可让皇帝有事,就必然是林海赶到皇帝跟前,不管是写遗诏还是立皇储,非他不可。楚缙已经老了、王子腾闭门待勘、董春雨当年可站在燕王一边。
而上皇一贯是维护皇帝的,林海的女婿还是皇帝的心腹爱臣,就他最合适。如今有了这个消息,在看这封信,定城侯和世子、世孙都相信,皇帝是真的要不行了。老定城侯示意儿子,赶紧给平安州段隆送信,让他准备起兵!
而世孙按照定城侯给的名单,召集老侯爷在京旧部,用定城侯寿辰的名义在府中宴请他们,共谋大事!
他们不知道,在接到苏太后送来的书信之后,上皇立刻叫了几个人:留给儿子的老臣林海、驸马梁逸之、孙女婿孙钟、刑部尚书孙高、外孙子梁寂和刚刚返京的大将军、临淄郡侯司徒浩。让他们都做好自己的事情,另外孙钟和梁寂接了一个任务,给他死死地盯着定城侯府。
“有人想要作乱,还是不死心啊。应祥、玄真,你们两个要看好两个地方,定城侯府和宁王府,他们什么时候见了谁,谈了多久,都要一一记录。我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若不珍惜,取死就让他们去罢。”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
定城侯府虽然小心谨慎,可上门给定城侯贺寿的也不止一家,谁留下、留了多久简直是一目了然。这份记录在两天之后就送到了上皇的案头,刘家的盘算昭然若揭,唯一一件让上皇哭笑不得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次寿宴,宁王没有亲自去。
想来是为了创造出一种“宁王与阴谋诡计无缘”的表象,可是他们是不懂过犹不及这个道理的,宁王的缺席反而营造出了欲盖弥彰的气氛。
且说林海受命前往京郊,只对贾敏说一切都不要紧,他刚刚离开,荣府就派人传话说老太太请贾敏过去。此时郭家二姑太太已经返回蜀地,贾敏独自前往荣府,心有所感:恐怕娘家传话也是想知道京郊别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让她没想到的是,并非老太太叫她,而是长兄贾赦。贾恩侯连连作揖,请妹妹千万恕罪,求她告诉自己一件事:妹夫赶赴京郊皇帝身边,是不是……
语言之美、博大精深,在实际应用上也是如此。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听到的人瞬间明白对方暗指的是:皇帝是不是真要不成了?
“大哥哥怎么也开始关心这个了,”贾敏佯装无事:“不拘怎么着,横竖都碍不着咱们这样的人家过日子。”
贾赦难得有些发急:“妹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这可是要命的事情,若是皇帝有个万一那……”
“那自然是父死子继,皇帝膝下数位皇子,皇长子都快十岁了。”贾敏止住了贾赦:“更何况,退一万步,就算真的出事,皇子年幼,还有上皇和皇太后在。我等不过臣子而已,此等大事,听命也就罢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贾赦还是沉默不语,贾敏皱眉道:“……难道,大哥哥,你、你难道和定城侯那伙子人搅合到一起去了?”她话音刚落,就看贾赦一脸灰败,贾敏大惊,她随口瞎说的,歪打正着居然猜对了!
“大哥哥,兹事体大,这可是要命的事情,你掺和这个做什么!”贾敏也急了,平素有些看不过兄长的一些所为,也不代表盼着他去死。何况,这事暴露,可不是死一个就能解决的,那荣府上下百十来口子人,怕都要死干净。
书房里只有兄妹二人,外头也是贾赦得用的小厮把着大门,贾赦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他一脸苦涩:“事已至此,妹妹,我也不瞒你了,那不是我要掺和,是父亲交给我的。”
贾赦再不济也是袭爵的长子,再说当年对于荣国公而言,平安州只是一个老勋贵们常来常往刷资历的地方。贾代善临终的时候,因为三庶人之乱的事情,对长子只希望他平安袭爵,对次子只希望他从科举入仕,好歹图个平安也就罢了。
然而作为袭爵的儿子,贾代善也希望等到时过境迁,贾赦能够利用这份人脉关系刷刷资历,干点正经事。比如在一个万无一失的地方刷点军功,起点高、小小吃些苦就能获得极大的收益,不指望贾赦打仗,在禁军或金吾卫、监门卫某个差事总是可以的。
可贾代善也没想到,皇帝过了许多年才终于释然,彻底让三庶人事件的余波平静下来。而在这些年当中,贾赦已经习惯了舒舒服服在家里等着平安州产业拿钱过来,比起去刷资历、吃苦立功,显然这才是更舒服的。
“原本我就打算赚钱的,可万没想到定城侯世子他们居然找到了我……”贾赦告诉贾敏:“说咱们父亲早就和他们搅合到了一起。”
贾敏听到这里,恨恨骂道:“胡说八道!当年父亲正在辅佐义忠亲王,宁王还没影子呢,上哪搅合去。”
“是这个道理,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贾赦叹气:“可你知道人家说什么,他们说,父亲是和老勋贵们说话了,要为他们挑个向着勋贵们的新皇帝。妹妹,死无对证啊,父亲已然不在了,这不是任凭别人往他老人家身上破脏水嘛。”
“那么你呢?”贾敏惊讶于长兄居然还有这份维护家门的心思,但她这些年见的多了,冷静的问道:“你到底在其中做了些什么?”
贾赦支支吾吾:“我、我也没干什么,就是那边说这两年银钱暂时不能送来……我也没再多说,然后说要查王子腾和平安州,段隆亲自写信过来,让琏儿到那边去一趟,我也答应了。”
“……你让我说什么好,”贾敏简直要被气笑了:“大哥哥还觉得自己没干什么?头一件,你那叫资敌!第二件,被派去调查此事的是琰儿和郭敛之,一个是贾家族人、你的外甥女婿,另一个是你的亲女婿,叫琏儿去,不过是想让他们投鼠忌器!大哥你怎么就……”
贾敏说着也觉得没意思,都这样了,就算骂的贾赦钻进地缝一辈子不出来又能如何,还是赶紧想法子吧。只告诉了长子,那么,母亲和二哥也不知道。
“妹妹,这事可别告诉母亲和老二。”贾赦看着贾敏:“现在说了,也不过让他们跟着烦恼,你先帮我想想法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