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花鸟卷的身后,晴明猜想她说的埋进土里应该是在下葬,而今天也有很多人,是指家人来扫墓吧?到了那里,晴明先是带着花鸟卷躲在矮灌木丛的后面,虽然那些人类应该是看不见花鸟卷的,但晴明看见其中还有几位身穿狩衣的男子在不停的念符咒什么的,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带着花鸟卷躲起来吧。
那些身穿狩衣的男子并不是阴阳师,或许可以用另外一种称号来称呼他们,咒术师,也是初期的阴阳师,那时候的符咒并不稳定,咒术师基本上是没有式神可以驱使的,所以能够降服的妖怪极少,并没有受到重视,还有众多没有灵力之人也冒充咒术师坑蒙拐骗,败坏咒术师的名声。
眼前的这几人,法阵摆得倒是标准,让死者安息,早日放下对人世间的牵挂成佛登入极乐净土,看样子也是有些本事的,晴明默默地倾了一下头,以示对这些前辈的尊敬,如果没有这些咒术师对咒术的刻苦专研,也不会存在他们这些阴阳师了。
“走吧,花鸟卷。”
带着花鸟卷离开的安倍晴明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走后,那几个还不是很成熟的咒术师又燃烧了些纸契,在这炎炎夏日中,剩下的一点并未熄灭的火星落在草丛里,不过片刻,一缕青烟便冉冉升起。时至黄昏,森林中燃起了大火,晴明将花鸟卷卷成了画轴,紧紧地抱在怀里,顺着山脚跑去,一路上树木倒塌,飞鸟尖鸣着,而有些来不及逃走的动物便葬身于火海当中。
“主人,请放开我吧,您一定可以平安离开的。”
花鸟卷从画轴中探出个脑袋,虚弱地说道,她现在成为了主人的累赘,如果只有主人一个人的话是一定可以逃离这里的,而不是为了她在被火焰炙烤着。
“没事的,花鸟卷,相信我,相信你的主人啊!”
晴明忍了一口气,回顾了一眼身后,那些火焰像是无数条蛇一样袭击上来,瞬间将两边的树木烧成了焦炭,绝对不能将花鸟卷丢弃在这里,这场大火会吞噬一切的。
但是他全身的体力也接近了极限,这深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晴明呼出口气,目光落在天边的北斗七星上,思虑了一会儿,当机立断快速地跑了几步后,将花鸟卷放在了地上,自己则是站立于原地,双手合在一起念出咒语,强行冲破对自己灵力的封印。这时以晴明为中心,他的四周正在扬起巨大的风暴,强大的灵力撕裂了时空,周围的景物都变得扭曲起来,晴明正在尝试解除他灵力的封印。
虽然不知道在异世解除封印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但这也是目前能够解救花鸟卷的唯一办法了,她是为了救自己才遭遇了这场灾难,于情于理,晴明都不能坐视不管。
终于,封印被晴明冲破了一角,“五行,结界阵!”
咒语念出,一个圆形光罩将花鸟卷笼在其中,尽管周围都是火焰,但再也无法靠近花鸟卷,而光罩也在向着天空中升起,向着安全的地方降落去,花鸟卷见势不对,连忙从画轴中钻出来,拍打着光罩,秀丽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主人!您想要干什么?不可以啊!”
主人将她送走了,那主人呢?他还在那场火焰中,不要,绝对不要!
“对不起花鸟卷,我暂时不能陪伴在你的身边了,但等到未来有一天,我会找到你的,我们一定会有相遇的那一刻,请等着我!”
眼看着光罩将花鸟卷平安送走,晴明力竭地跪坐在地上,看着向他扑过来的大火,身躯靠近了火焰都在发烫,心里却是凉了大半,就此结束了吗?这次是真的没人再救他的吧?
第48章 护崽行动(五)
【一目连】
“害怕吗?什么都不用怕了, 有我在……”
忽然一道极其温柔的声音传来,接着瓢泼大雨淋下,“飘泼”这个词很具有考据性, 因为在此刻的雨势下, 它已经不是作为一个夸张性的形容词存在了,而是踏踏实实的像是无数瓢水泼下来, 而且是透心凉,淋得晴明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值得庆幸的是身边的火焰也如数熄灭,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视线清晰点后, 晴明看向刚刚声音响起来的方向,在看到那里站立着一个人影后,晴明心里“咯噔”了一声。
居然还有人来救他啊?果然是来自主角的待遇。
美滋滋。
等到深林中的火焰全部熄灭后, 那个披着花色浴衣的青年才朝着上空摆摆手,“够了,龙。”
随着他的视线,晴明也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看去, 在看见那场瓢泼大雨原来是从那条龙的嘴巴里吐出来的后,晴明的脸黑了大半,原来他淋了这么久……是龙的口水吗?
“你是……”
光影之间, 晴明与那个突然而来的人距离又远,看不太清晰他的面容,但那条熟悉的龙还有如此温柔的声音,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猜测。晴明觉得自己还是得确定一下, 如果是的话,他的捕捉神器已经准备好了,晴明从身后拿出一个超大号的网兜,已经瞄准了面前的青年。
“呃……”
出于天生的警觉性,一目连向后退开一步,然后才道:“在下一目连,是风……”后面的一个“神”字消失在了口腔中,都这么久了,他还是习惯不了,他已经从神明堕化成妖怪的事实。
“风神大人吗?”晴明看了看周围焦黑的树木,选了一处还比较完整的地方坐了下来,撑着自己的脑袋笑看着一目连,在一目连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晴明的眼中盛满了星光,又在低首间将所有的情绪隐藏了下去,现在的他对于一目连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表现得太过热络了,会让他感到恐慌的吧?
“呵……风神大人吗?”一目连重复了一边晴明的话,右手不自觉地抚上那只被纱布蒙住的眼眸,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已经不是风神大人了啊,而是妖怪,一个被世人遗忘了的毫无作用的妖怪。
反问完晴明后,一目连没想到面前的人类竟然大胆到抚上他的脸颊,将他的发丝抚到脑后,只留住一点遮住那只受伤的眼。
“分明是这么好看的脸,何苦遮起来?”
“我……”一目连有些踌躇不安地摆开晴明的手,转过身,硬下声音说道:“你已经安全了,快些回去你该回去的地方吧。”
“我啊,也不知道归去之所在哪里了?在还没找到归去之地无法离开的今夜,能够让我寄住在你的神社吗?”
晴明微笑着询问道,他虽然冲破了对灵力的封印,但目前还是不稳定的,只知道结界阵将花鸟卷送去了平安的地方,可却无法知道那里是何处,更无法召唤回来,这样也好,就这样分离吧,他早晚会回去自己的时代,因为那里他的式神们在等待着他,审神者也在等待着他。
晴明不知道在他说出这句话时,一目连抿直了唇,隐下一丝窃喜,已经太久了,他没有和人类说过话,他太过孤独了。
“我并没有什么神社,只不过是一片荒芜之地罢了,如此,你也不介意吗?”一目连语气装着不在意,却也在隐隐担心着,他已经被人类遗忘太久了,神社已经崩塌,被野草环绕,这个人类会嫌弃的吧?
“唔……或许吧,但是看见你就顾不得这些了。”
晴明发誓他在说出这句话时并没有在想些奇怪的东西,但一目连明显有些是误会了,虽然不发一言,但向晴明投过来的异样眼光和更加发红的耳尖使得晴明咂了咂舌,他要怎么解释他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呢。算了,这种时刻,解释的话就更加显得欲盖弥彰了。
一路沉默着跟随在一目连的身后到了他的神社那里,说是神社,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废旧的鸟居而已,红漆尽落,旁边的蔓藤趁机攀爬了上去,甚至在枝头开出几朵娇艳的小花,说不上荒芜,倒是透露出几分幽静之美。
晴明看着神社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上前几步跪坐在地上,拍了几下手,然后合一,虔诚地祈祷着。
“你祈祷也没用,我再也听不见人类的声音了。”
他已经不是作为风神而存在于这个世间的,在他选择放弃神明的身份,化为妖怪时,就明白的。他再也没有能力去实现人类的愿望了,也没有资格接受人类的朝拜。这个神社毫无作用,被人类遗忘在这里,尽管如此,他还是要守护着人类,用他全部的力量。
“没关系,即便你听不见也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我自己会让这个愿望实现的。”晴明毫不在意地回道。
是的,他现在也正是为了实现这些愿望而来,翻了个身,随意地坐在草地上,然后背靠着鸟居,风神一目连,他是听说过的。从听说他时就产生了一些怜悯的感受,怜悯吗?或许也不是,定义成怜悯的话,就显得一目连太过于卑微了,即便是成为了妖怪,他作为神明大人的尊严也还是被保留下来的。
那么,就算是心疼吧。
可一目连也一直没有来到他的身边,明明他是那样的渴望,声音却传达不到一目连那里去,不然如此温柔的一目连一定会愿意来到他的身边,助他一臂之力的吧?晴明遵循的一个原则是“山不来就我,我即去就山。”经过数十日的寻觅,他终于即将凑成可以召唤出一目连的契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