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他这个问题,想了想:“也是。”
我们两聊着天,打算休息会,冬末的白雪开始渐渐消失;病院外的温度和住院部里面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看着模糊的窗子,问着一旁的波多野医生:“医生晚上要去看珍么?”
“不用啊。”
“真巧,我也。”
我们两沉默了,又对视一眼,同时道:“那明天呢?”
两个人又同时点头。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站在原地指了指身后的楼梯口:“那,明天见啊。”
64.
因为春季的缘故,医院的病人特别多。再加上东京某处发生了爆炸,医院要接受伤员,大量的医务人员被派去急救室了。
我刚下诊,就被小护士火急火燎的拖到了急救室;路过候诊室的时候,看到了一些不是很严重的受害者们,他们有些坐在候诊室的位置上,有些拿着输液架站在一边,场面安静的有些诡异。
我抖了抖,握紧了小护士的手,跟着她跑向急诊室。
我来到急诊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满是人。
那些重伤的伤员躺在病床上连□□都发不出来,橘步美医生正一边指挥着其他医护人员一边进行着抢救。
接着急救中心的电话响了起来,她迅速接起,听着对方的话,犹豫了一下,正想答应什么,朝我看过来。
我身边的小护士猛地摇了摇头:“不能再接伤员了。”
这场爆炸的受害者太多,周边医院需要优先接收伤员;橘步美医生死死咬住了下唇,给了电话里的急救中心回复。
“医院的人手不足,没法再收纳伤员了。是的,只能转到其他医院了。”
让她说那句话就好像让她做出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一样,我转过身,去帮忙急救,没再看她。
等爆炸案的伤员都安置的差不多时,所有医护人员这才喘了口气。
我坐在地板上靠着墙,试图缓和自己紧绷的精神状态。
荻原雪代医生过来蹲在我面前,捏了捏我的脸:“感觉怎么样?”
“还好……”
我无精打采的回答。
橘步美医生看了眼我们两,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我看着她,疑惑道:“橘医生心情不好么?”
荻原雪代医生托着腮嗯了一声,说:“因为拒绝了那几个伤员啊。”
我不解的看着她。
“橘医生,怎么说呢?愿望是拯救世人。”
“哈?”
“橘医生的脑子里,只有这‘再多救一个人’这种想法。所以你知道我们让她拒绝那几个伤员的时候,她的心里有多不满了吧?”
我‘啊’了一声,点了点头,扶着墙慢悠悠的站了起来,转移话题:“荻原医生要去吃饭么?”
“好啊。”
吃饭的时候,我们两聊了些其他的东西,无关医疗,就是单纯的女性之间关于化妆品的讨论。
等吃完饭,她问:“朝实酱下午要看诊么?”
我摇了摇头:“不用,没记错的话下午应该轮到波多野医生了。哎对了,我早上看表格的时候也没荻原医生的名字,等会要一起出去么?”
荻原医生摇了摇头,起身端起手中的碗筷:“不啦,我和波多野医生换了班,下午我看诊。”
我点了点头,和她说了声再见后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等我吃完饭,按照惯例去买咖啡牛奶的时候,看到了幸村精市。
他正蹲下身,将刚刚买的饮料拿出来。
我歪了歪脑袋走了过去,蹲下身:“哟!”
幸村精市拿着咖啡牛奶,看着我:“下午好啊,朝实医生。”
我点了点头,看到他手中的三罐牛奶,沉默了一下,问:“抽的?”
幸村精市点头。
欧皇!
太过分了为什么他每次都能在我面前抽中!
我在这个破贩卖机抽咖啡牛奶抽了快一年了,今年年初才抽中了!
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怎么又出来了,和小护士说了么?!”
“窝嗦了的。”他被我掐住脸,含糊不清的说着话。
我松开手,正打算说些什么,就听到他身后有人在叫他。
“幸村。”
被叫到的幸村少年抱着牛奶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来人。
我也迅速起身,从口袋里拿出刚刚在办公室拿来的硬币投了进去。
当然没有投抽奖那边,只是投了正常贩卖。
幸村精市和刚刚叫他的少年正在谈话,我拿着买到手的牛奶直起腰时,看到了他身后带着帽子的少年。
我这次没选罐装的牛奶,选了盒装的。
我拆开细管,打开牛奶喝了一口,正犹豫着要不要再买一瓶,就听到了幸村精市的声音:“朝实医生。”
“嗯?”我咬着吸管一脸懵逼的回过头:“怎么啦?”
“这位是真田弦一郎,我的好友。”
我嗯了声,点头,有些奇怪为什么他要向我介绍好友。但还是开口自我介绍:“迹部朝实。你好。”
他对我的姓有些好奇,但很快就一开了视线:“迹部医生您好,我是真田弦一郎。”
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迹部医生,我有些别扭:“叫我朝实就好了。那你们两个要聊去房间聊啊,干杵在着怎么能行啦。”
幸村精市点了点头,乖巧的回答:“好的。”
65.
我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又看到了幸村精市。
他站在中心科办公室的门口,披着件风衣外套。
我傻了会,连忙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开门:“早上好,幸村。”
“早上好,朝实医生。”
我拿出我家光忠先生做的中华包子递了过去:“给你。”
他接过我给他的包子,满脸疑惑。
“医院的食堂虽然好吃但是就那么几个菜。这个给你,特意让光忠先生给你做的。”
“光忠先生?”
我有些奇怪为什么他的注意力在光忠先生,但还是认真解释道:“就是上次来接我的那位先生啊,你见过的。”
他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拆开了包子对我说了声“我不客气了。”就一口咬了下去。
我把背包里的牛奶拿了出来,上面的温热还在,我放在他面前,问:“你怎么来了?”
幸村精市嚼着口中的食物,等咽下去之后才开口:“昨天波多野医生和我说了手术事宜和治疗方案。”
“还有成功率。”
我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但是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我。
我拉过一旁的椅子和他面对面坐下来:“所以呢?找我什么事?”
“嗯,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晚上都没睡,天亮的时候就来找朝实医生了。”
我将他面前的牛奶打开,插好吸管放在他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上。
“你可以去找大久保小姐的。她是心理咨询师啊。”
“但是我觉得来朝实医生这里比较好。”
“为什么?”
他听着我的问题,放下我塞在他手中的牛奶,托着腮思考了一下:“因为朝实医生很令人安心。”
我听着这话,又看着他满脸的真诚,心脏加速了一下;我扬起笑容:“你在夸我么?”
“是啊。”
他放下手,拿起牛奶喝了口。
我坐在椅子上,用脚支撑着,上半身扭了下旋转椅,问:“好啦,你到底想找我说些什么?又或者你想让我说些什么?”
幸村精市听着我的话,放下了手中那个的牛奶和中华包子。
“昨天波多野医生和我说,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
“然后?”
“我有些犹豫要不要接受手术。”
“为什么不接受?”我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虽然百分之三十的机会很少,但是那是活下去的机会啊。”
幸村精市看着我,表情有些犹豫,半晌,他脸上的犹豫褪去:“医生有什么热爱的,能将它视作生命的东西么?”
我想了想,发现能被我热爱的并视作生命的东西,好像有很多,却又感觉没有。
我感觉我所热爱的一切有许多许多,可每一件都是建立在我的生命上。
“没有。”
我可重视我的生命了,再热爱一件事也不会将它视同生命。
幸村精市点了点头,似乎是我的答案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我有。我热爱网球,将它视为生命,可波多野医生和我说,手术成功率低,就算成功了我可能也无法再进行我热爱的网球了。”
“也就是说,你并不在乎手术成功,你在乎的是手术后你能否继续你所热爱的网球?”
他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后又笑了笑:“会很蠢么?”
“不会啊。”
我在他有些惊讶的眼神中继续开口:“怎么说呢?你之前和我说让你什么都不做就躺进太平间,你肯定会不甘的。所以我觉得,哪怕手术成功率低到只有百分之零点几,你都会同意。”
“会让你犹豫的,从来不是手术成功率那么低能不能成功。而是成功之后我能否继续我所热爱的。”
“我在医生眼中是这样的人么?”
我手肘抵在下巴处,托着腮看着他:“在我眼里你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你的不甘,疑惑,犹豫都是你之后能不能继续网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