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着查着, 就查到了蒯茽身上, 虽然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团伙作案,但蒯茽在里面的角色,绝对算得上主犯。
还有什么可说的, 直接把人一批批下了大牢,严刑拷打之下, 又牵扯出不少人。一时之间,襄阳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也有老臣担心事情搞得太大,怕人心不稳,让曹操有可乘之机。但刘玥冷笑着怼回去:“若连这等欺上瞒下之事都能放过, 等打完了魏王, 怕是孤王的位置都要换人坐了吧?”
臣下连说不敢,气得刘玥当场让人滚。
刘玥素来好脾气,极少对自己的臣子发那么大火,可见着实被气狠了。不过想想南武镜赚的军费,再想想被蒯茽等人吞掉的钱,也无怪大王都快气晕过去。
后来连王都大牢都人满为患, 诸葛亮和荀攸等人终于坐不住了, 一个个来劝刘玥息怒。诸葛亮找刘玥的时候, 她正抱着女儿在玩游戏呢。
她让人给六岁的小女儿小儿子做了一套玩具,诸葛亮看着有些像墨家的机关术, 他也颇为擅长此道,还提了不少意见, 让务工院改进。
“大王。”诸葛亮行礼道。
刘玥看了看他,既然都用“大王”的称呼了,想必是要谈公事。她疼爱地摸了摸甘霖的脑袋,让她带着玩具出去玩。
时值夏日,诸葛亮还是一本正经地穿着官服,难免额上冒汗。刘玥让人端了放凉的酸梅汤来,又亲自拿过羽扇给人扇了扇风,问道:“不若换套素纱禅衣?”
是的,她又向魏王要了几套,直接,写信,问曹操,要的。
不知道曹操看到信是什么心情,但反正没过多久,魏王使臣就又拿着礼物来了,换了一堆蜀锦,彩丝和镜子回去。
诸葛连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把话说完:“大王,此事由蒯氏而起,本该严加治罪,可如今株连太广,长此以往,怕有萧墙之危。”
“不急,喝口汤。”刘玥继续给自家军师将军扇风,笑着道:“连你都坐不住了,怕是公达他们也急了吧。”
诸葛亮皱眉。
刘玥又问:“孔明,你是真不知道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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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沉静了片刻,才听到诸葛亮幽幽的叹气声,他说道:“此计可一不可二,以后怕是用不得了。”
刘玥开怀道:“正因为只能用一次,所以才要刀刀割肉,让他们都记住疼。”
“……”诸葛亮不再说话,端起酸梅汤慢慢喝起来。
不管这对夫妻怎么说的,在外人看来,就是诸葛亮去找过刘玥一次,后者终于回心转意。将牢里一半的人放了出来,虽然多少都带了点伤,但终究没有性命之忧。
而案子也终于算了了,罪魁祸首蒯茽等人抄家灭族,其余人等砍头流放,加在一起有几百人,刽子手的刀都换了几把。一时血流成河,世家也彻底安静了。
而第二天上朝,就有人提出,之所以会有蒯茽的贪墨,就是因为新增加的官员数量太多,职责不明,上下交接不顺,建议理清新增的职位,并进行删减。
刘玥深深思考了半天,久到大家以为她又要发飙了,这才听到南武王的叹息声:“也是孤王的不是,罢了,依卿所言。”
这么裁裁剪剪,人数砍了一半,又因为世家被砍了个血流成河,刘玥趁机提拔了几个庶族和工匠,倒是一时没人吭声反对。
“蒯越……”诸葛亮寻到刘玥,小声道:“他想再见你一面。”
虽说抄家灭族,但蒯越毕竟曾是刘表的心腹,也是自己的老臣,甚至是半个老师。他那么大半年纪,又加上这份感情,最终让刘玥法外开恩赦免蒯氏兄弟,只让他换个地方养老。
可全族都死了,他一个老头还活着有什么意义?
想见刘玥最后一面,或许是为了求情,或许是想确认……
刘玥沉默了片刻,才慢慢说道:“不见。”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们之间确实有恩情,但这份恩情在一次次的消磨中,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刘表死的那一次,是她最后一次放过蒯氏。如果他们不搞事,就能平平安安。但蒯氏非要加入荆州世家的团体,非要跟随着掣肘她。
当刘缘气冲冲找到自己,向她告状时,就已经决定了蒯氏如今的灭族。
预要取之必先与之。
官位,财富,荣耀……都是刘玥放出来的诱饵,她大方地给予高官厚禄,不仅是为了稳住和讨好世家,更是为了将优秀子弟都卷进入,最后将那把刀狠狠砍下。为了抓住对方的小辫子,为了震慑众人,甚至连“南武镜”都是可被舍弃的。
高官厚禄是她给的,她会不知道官位之间有人员累赘,交接不明的问题?她手下的探子到处都是,她会不知道蒯茽等人贪污受.贿,甚至偷卖配方的事情?
她冷眼旁观着,看着这群人找到新增官位间的漏洞,看着他们在务工院一手遮天,看着他们从战战兢兢到胃口越来越大。
养肥了的猪,才更好宰杀。
直到这时候,刘玥才真正明白,在历史上那所有的大案,乃至于冤案,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主上的昏庸,甚至没有比为上者心里更清楚的了……
刘玥拒绝了蒯越的请求,蒯氏灭族后的第二天,蒯越在府中自尽,
听到这消息时,刘玥正在批改奏章,她拿着笔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一滴墨水淌在竹简上,弄脏了上面原本的字。
她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孩子时,她跟随刘表来到宗贼作乱的荆州,见到了自荐的蒯氏兄弟。又跟随蒯越斩杀宗贼,他请她吃各种奶酪果脯——
“女公子真乃英雄。”
“这匹马驹可合心意?”
“女公子勿虑。”
虽然从一开始,蒯越就是为了蒯氏才接近刘表的,这对兄弟动机就没纯粹过,但毫无疑问,他占据了自己幼年时最深刻的记忆,就如同半个老师,甚至早于贾诩。
刘玥闭了闭眼睛,说道:“知道了,好生安葬吧。”
罪臣不配谥号,这最后的体面,蒯越和蒯家也得不到。就连刘玥也不得不质问自己,她的心当真越来越无情,越来越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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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而这一次瘟疫主要爆发的地方在北方,连魏王的王都所在邺城也难以幸免。
疫病一起,刘玥就命令杏林院的人防治疫情,封锁北方到南方的通道。她反应极快,加上执行她命令的将领是个狠角色,竟然让弓兵潜伏在河边,但凡看到灾民想要过河逃往南方,就乱箭射死,尸体堆积多了,又在下游设网捞尸,再统一焚烧填埋。
这种做法传到了襄阳,群臣议论纷纷,谴责这将军不仁不义。
“着实如此。”刘玥这次倒是从善如流,让使臣带着王令去找将军,要罢免他的官职,当面训斥于他。只这使臣在路上越走越慢,到了最后竟是水土不服死了。
等消息传回襄阳,又被淹没在一堆防疫防灾的奏章下面的,等到刘玥发现使臣死了,信根本没送到后,都是几个月的事情了,这才痛心疾首地又下了一份王令,这次让自己的骑兵亲自送去。
一来二去的,等那位将军卸任的时候,已经没有灾民敢靠近河边了。加上刘玥又给替补的守将们下了死命令:胆敢让疫病传入南方,全部抄家灭族。
妈的,丢官总比死全家好,于是继任的将军还是我行我素,只是行事更加谨慎低调,甚至还有个将军说,他是看见曹军冲过来了才放箭的,但走近了一看,嗨呀,射错了。
诸葛亮到最后都无话可说了,只能埋头文书,当不知道。
不仁德?他们也不想不仁德,但是这种情况下又能怎么办?让带着瘟疫的灾民冲进荆州和扬州,让更多的人染病死去吗?北方是曹操的地盘,他们就算有心想帮北方百姓,也有心无力,他们的士兵胆敢跨过一步,哪怕闹着瘟疫,曹操也会宣战。
最后,刘玥才派了一支杏林院的大夫,拿着她给的信物和文书,去北方邺城帮忙。曹操看到这份心意,也没说什么,主要是他现在悲痛得什么都说不出了。
所谓瘟疫,就是人人平等,根本不挑人。
他的长子曹昂和爱子曹冲全部染上了瘟疫,曹冲还是个孩子,没两三日就熬不过去了。曹操哭得死去活来,当听到曹昂也咽气后,便直接哭死过去。
也不是魏王内心太脆弱,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死儿子是件很凄凉的事情。更何况死的还是最有可能继承他一生事业的长子和爱子。
“我的冲儿啊!我的子脩!”在丧子面前,再了不起的王侯也只是个哀痛的父亲。曹操本就年纪大了,头痛病也越来越厉害,这回哭得更是憔悴不少,半白头发,看起来苍老而脆弱。
他哭得蜷缩在地上,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苍天不公,何故降难于我儿?若我失德,何不把我带走,不冲着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