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再后来，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也传不进来了，整个世界变得空荡荡的，只留下了两片外表相似但内里截然相反的灵魂，一个心中尚存一息善念和理智，被关在密不透风的盒子里；一个充满了邪恶与阴狠，控制着身体边做出无法挽回的事，边念念叨叨地给另一个洗脑。
叶菡用双手堵住耳朵，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她试着反.抗过，不想听从邪恶面的蛊惑，但却并没有什么用，声源仿佛长在了脑海深处，一个劲儿地往外钻，怎么捂都屏蔽不了。
和之前被灵魂宝石困在镜子里的状态不同，现在锁住叶菡的是她自己，除了她本人，谁也帮不了她。
后来叶菡渐渐放弃了坚持，她任由声音如涨潮的海水般一次次冲刷着仅存的微弱意志。
她开始没精打采，昏昏欲睡，虚弱无比。
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黑暗很快就能将她彻底淹没。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
即将沉入永眠的一刹那，叶菡忽然感觉心脏的位置微微一凉，沉重的能量咆哮着灌进来，带着无法抗拒的意志，沿神经脉络游走至四肢百骸，将她整个灵体都裹了起来。
灵魂深处有尖锐的声音在发出嘶哑不甘的咆哮，挣扎着，滚动着，却还是被迫切想要合二为一的力量拖拽到了黑盒之前。
叶菡瞬间清醒过来，她猛地抬起头，微微睁大的双眼中倒映出一抹橙红色的光，那光如同铮然出鞘的利刃般划破层层迷雾。
漆黑的穹顶裂开一条缝隙，明亮的天光温柔铺洒而下，披在叶菡的身上，带来了浓浓的暖意。
叶菡抬起手，用指尖截住了一线微光。
她深吸一口气，手腕翻过，将微光用力按在了地上。
瞬间爆发的精神力山呼海啸般朝着四面八方震荡开，困住叶菡的盒子被炸得粉碎，细细点点的黑色残片在空中旋转着坠落，如同一场血雨。
叶菡缓缓站起来，她周身卷起飓风，外放的精神力将飘落的碎屑纷纷扬扬地吹开，露出了匍匐在地上颤抖着的、身型模糊的影子。
“把身体还给我，”叶菡冷冷道：“至于你……”
“……也该滚回你该去的地方了。”
飓风化为漆黑的锁链，将虚影锁在地上。
叶菡打了个响指，坚硬的地面顿时变的柔软，无数双手从下面伸出来，抓住虚影，不顾它拼命的挣扎，一点点将它拖入了无尽深渊。
*
叶菡睁开眼。
瞳孔像是无法对焦的镜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灰黑色，耳畔响起忽远忽近的嗡鸣声，再加上脑子昏昏沉沉的，令她一时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
用力眨了好几下眼睛，视野中呈现的图像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边缘锐化，勾勒出一个人影的轮廓。
“B……”叶菡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呻.吟。
蝙蝠侠或许说了什么，也可能沉默着一言不发，反正叶菡一直耳鸣没听到。
但她感觉到了他冰冷的掌心落在自己的额头上。
收到回应后，叶菡缓缓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独身一人，只要有他在……不管身处何地，她都会觉得安全了。
心中紧绷的弦松开后，神经系统才后知后觉地接驳了全身感官，绵密的疼痛从胸口逐渐蔓延向四肢百骸。
起初叶菡还能忍受一下，但很快她就发现疼痛度超标了，根本不是正常人能hold住的。
尤其是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简直像被人用刀子捅了个对穿或者抵着开了一枪似的。
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叶菡试着抬起手臂摸向胸口，中途却被人以十指相扣的姿势拦住了。
她看到蝙蝠侠正俯下.身缓缓凑过来，嘴唇一张一合。
“……”
“…………”
“………”
你说……什么？
叶菡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有事情正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脱离了掌控。
这不应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打碎了禁锢自己的小黑屋，将阴暗面重新锁回深渊之中，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
明明都在往好处发展，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不舒服……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
“……我快……不住了……”
“不要让我……”
“……动手……”
碎成片断的词句钻入了耳中，叶菡全神贯注努力辨认蝙蝠侠到底在说什么，猝不及防被他甩开手，塞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进来，硌的掌心生疼。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在认出那东西的刹那间，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凉。
那是把蝙蝠镖。
蝙蝠侠握住叶菡的手腕，引导着她将手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微微发力——
哪怕全身疼得仿佛被火车碾过、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哪怕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昏过去，叶菡还是拼尽全力义无反顾地翻身坐了起来。
她抓着蝙蝠侠胳膊的双手青筋暴起，骨节发白，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不！住手！”
萦绕在叶菡和蝙蝠侠周围将两人与世隔绝开的死气屏障朝着中心收拢，一股脑儿地涌进了叶菡的身体中。
呼啸的飓风停止，斯塔克大厦一片狼藉，放眼望去几乎和还没装修的毛坯房没什么区别。
叶菡剧烈地喘息着，她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很晕，视野中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噪点。
蝙蝠侠的目光里充满惊愕，他刚想说什么，忽然从大脑深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令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眼球已经被黑雾彻底浸透了。
“你……”
蝙蝠侠用与他声线完全不同的尖锐的声音发出愤怒的嘶吼，他一把掐住了叶菡的脖子，用力将她按倒在地，双手收紧。
“……背叛者！”
把两人铐在一起的手铐因为剧烈的运动，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响。
叶菡原本苍白的脸颊因为充血而渐渐泛起红晕，她被掐得直翻白眼，挣扎着喊道：“简……把以太粒子……给我！”
一直警惕地守在死亡领域之外不远处随时待命的人们还没习惯忽然的寂静，最初的几秒钟，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仿佛时间停止。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托尼，在意识到蝙蝠侠要把叶菡掐死这件事后，他奋力挣扎，想要逃脱冬兵的钳制，扑过去救人。
“别过来！”叶菡尖声喊道：“他……被感染……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叶菡的说法，蝙蝠侠脚下腾起了一片白色的雾气，接触到雾气的地砖被寸寸腐蚀。
叶菡皱了皱眉，重新放出收拢的死气围在外面，阻止雾气扩散。
托尼的脚步一顿，他心急如焚：“你要怎么办！”
叶菡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于是转而释放思维触手。
简从沙发后面站起来：“是、是在叫我吗？”
她迟疑地往前走了两步，被魔形女拦住了：“等等！”
“她现在没事，”X教授并拢手指紧紧按住太阳穴，他目光凝重：“蝙蝠侠被‘瘟疫’感染了……叶小姐需要以太粒子救他。”
简用力咬了一下嘴唇：“但我不知道那是什——”
话音未落，简惊呼一声，像失去重力般飘到了半空中。
丝丝缕缕的深红色脉络从她的身体中隐约浮现，逐渐变的清晰，一点点透过皮肤，被无形的力场吸了出来，凝聚成流动的一大片，朝着叶菡摊开的掌心中汇聚。
在简窒息之前，叶菡结束了能量的吸收。
能汲取到的氧气所剩无几，叶菡离昏过去也只有短短的零点几秒了，意识在昏迷与清醒之间徘徊，她死死盯着蝙蝠侠表情空白的脸，手掌合拢用力攥拳。
以太粒子在她的掌心中翻涌着溃散。
借你的力量修改现实……
抹掉天启的存在……
消除诸神黄昏……
六颗无限宝石此后永不能相聚。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秒钟，随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枷锁彻底断裂的声音。
“你竟然敢——”
愤怒的、绝望的嘶吼声只发出了一半就被硬生生切断了，已经昏过去的叶菡愣是被这半截话喊醒了。
她茫然了一会儿，才发现掐着脖子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
“你没事了？”叶菡用暗哑的声音问。
回答她的是蝙蝠侠的拥抱，力气大的几乎勒断她纤细的腰肢。
这么有劲儿肯定是没事了，叶菡放下心来，她有气无力地说：“轻、轻一点，我实在是……”
话未说完，她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
叶菡再度苏醒时，发现自己浑身插满管子躺在病房里，还戴着呼吸机，一副刚刚被从生死边缘奋力抢救过来的样子。
除了她之外，这房间没别人，安静得能听到机器轻轻的嗡嗡声。
嗓子干的冒烟，肚子饿的要死，为了不倒霉狗血地死在手术之后的恢复初期，叶菡试着抬手去按呼叫铃，但她的胳膊软的跟面条一样根本就抬不起来。
怎么回事！叶菡神情哀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