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顺着他的头发滴下去,地板慢慢湿了一片。
一阵冷风吹来,白皓泽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刚刚不觉得冷,现在被屋子里的暖气一蒸,才感觉到寒意锥心刺骨。
有好心的服务员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毛巾,白皓泽低声道了谢,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弄到半干。
老板又忙活了半天才重新注意到他,一下子乐了:“怎么,小伙子,想避雨可以,去那边坐,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我不是来躲雨的。”白皓泽说道。
“那你杵在这里干嘛?”老板有些不耐烦了。
白皓泽忽然一笑,认真问道:“老板,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去明城?不管什么车都行,我只要快就好。”
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人声鼎沸的包子店一下子全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疯子。
而白皓泽兀自立在那里,笑得坦然而自信,一点不觉得尴尬。
为了她,做一回疯子算什么。
在听完众多吃瓜群众的劝说之后,白皓泽依然坚持自己的主张,老板无奈,看着那张百元大钞摇了摇头:“既然小伙子你那么坚持,我就帮你一回,不过说好了,我只是个帮忙的,不关我事啊。”
白皓泽点头莞尔,包子被他塞进大衣里面,小心翼翼地,怕压扁了,更怕冷了。
老板叫来的是一辆越野车,底盘高,不容易熄火。
坐了进去,白皓泽默默看着前方,用余光打量着一旁有些凶神恶煞的车主。
“那么急,回去干嘛?”车主一面开车,一面主动问道。
白皓泽不答,只是陷进座位里面,半闭上眼睛,肖想着她的一颦一笑。
车主见他回答,也没有逼问,而是自言自语般开始回忆:“青春就是好啊,当初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疯狂的事做得还要多,甚至一言不合就翘课跑到北京去的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车主布满胡子的脸上居然出现了几分柔和的神情,眼睛里也散发出了异样的光芒。
白皓泽静静听着,时不时点头。
“李老师,打不通。”关超凡颓然放下手机,垂着眼睛说道。
“这孩子,真是胡闹!”李老头重重拍了拍桌子,怒道。
“算了,白皓泽肯定没什么事的,他那么聪明的人。”有人过来劝解。
李老头点点头,闭上眼睛,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掏出一支烟,点上。
烟雾缭绕,转眼把他整个人包围起来,再也看不清楚脸上神情。
如果白皓泽知道有人这么关心他,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但他现在把手机关机,紧张地看着眼前的路。
“操,运气真差,这么大一片水。”司机跳下车,前后转了几圈,骂骂咧咧道。
“还能开吗?”白皓泽冷静地问。
“开个屁!”司机焦躁不安地转了半天,最后一巴掌狠狠打在引擎盖上,跳回车上狠狠呸了一口,“真晦气!妈的,底盘进水,咱动不了了!”
“赶紧打电话,叫4s店的人来修吧。”
司机看了白皓泽一眼,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修个屁!”他用手一指,随意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圆:“你知不知道整个明城被淹在水里的车有几辆?要人人都这么来,这电话早就爆了!”
司机的声音很大,青筋暴起,恨不得跳下车去骂街。
白皓泽默默用手背挡了一下唾沫星子,然后问道:“所以,我们在这里等着吗?”
“废话!”司机狠狠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难不成你想出去找死!”
白皓泽抬头看着车窗外,这里已经是明城的市中心了,地势很低,水几乎已经漫到了成人的大腿。饶是越野车,也一不小心熄火了。
“这里路我认识。”白皓泽肯定地说,伸手解开了安全带,“我自己走吧。”
司机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起来:“好小子,有胆气。”
他指了指车窗外,说道:“水很脏的,如果没有什么急事,你最好还是等着。”
“没事。”白皓泽摇摇头,用了一些力气站起来,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包子,露出了一个微笑,“钱我已经付过了,我先走啦。”
司机摇摇头,不再坚持,眼睛里却多了一些不一样的神色,啧啧赞叹了两声,帮他拉开车门:“你当心。”
说完,把一把伞和一瓶水塞到他手上。
白皓泽也不客气地接过,道了谢,把包子在怀里藏好,看着车门外的大水,毫不犹豫地一步踏了出去。
尽管已经小心翼翼,但当脚尖触地的那一刻,他还是吃了一惊。
水一下子漫上来,没过了他的膝盖,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几乎站不稳,举目四望,浑浊的水里漂浮着各种垃圾,还散发着令人掩鼻的恶臭。
更要命的事,大雨还在下,一点要停止的意思都没有。
风雨飘摇,孤零零的几辆车被困在路中间,像是漩涡里的孤岛。
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一把大伞罩着一个单薄瘦削的身影,慢慢地,坚定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车上的司机沉默地看着风雨中越来越小的背影,点上一根烟,无声地笑了笑。
年轻,真好啊,有了一点动力,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迷迷糊糊地,林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做了梦,梦见自己在数学考试,最后一道大题明明那么熟悉,却死活想不出来怎么做,正要转身问白皓泽,却惊觉他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
再一转头,看见白皓泽正跟一个明艳的女孩子在一起亲密地讲话,神情那么温柔,让她无端地心慌。
林杏翻了一个身,喃喃道:“不要……”
这不翻身还好,一翻身,林杏一下子掉到了地板上。拍拍屁股爬起来,林杏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好多星星啊,天已经黑了,居然会有这么多星星?
林杏瞪大了眼睛,努力晃了晃脑袋,又支起耳朵去听外面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 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不急不躁,却沉稳有力,甚至敲出了旋律。
林杏张着嘴巴,迷迷瞪瞪地走过去,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把门开了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的嘴巴就再也合不拢了。
门外的少年满脸的水痕,刘海已经黏在了额头上,嘴角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嘴唇却已经苍白到没有血色。
只有他的眼睛,依然明亮带着光芒,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白皓泽难得的温柔,柔声对她说道:“我来晚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把它塞到她手上:“你的包子。”
林杏咬着嘴唇,怔怔地接过,感受着怀里包子的温度。
包子是温热的,没有沾到一点水,而他的指尖却是冰凉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干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不自觉就从脸颊上滑落。
“你,你从栾城回来的?”林杏小声地问,有些难以置信。
“不然呢?”白皓泽的声音带了点虚弱,不复往日的明朗,但却意外地苏,听得她心尖都颤了颤。
他伸手,带着满手的雨水,覆上了她的额头:“傻丫头,发烧了自己不知道吗?”
☆、第二十九章
“傻丫头, 发烧了自己不知道吗?”他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冰凉而刺痛,不知道为什么,林杏却从心底感觉到一股温暖。
白皓泽从栾城赶了回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的地方, 却还顾念着她的包子, 却在第一时间关心她有没有发烧。
以前每次在小说里看到这种情节,她都是羡慕的不行, 沈琳月也会在一旁附和道, 如果有这种男人, 就嫁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 就算白皓泽如此狼狈不堪, 形象全无, 他随意的一个眼神 ,都能让她心跳加速。
白皓泽看着盈满了泪水的小姑娘,顺手脱了外套:“怎么了, 不想让我进门?”
林杏依然没有说话,只知道站在那里,一下子就傻了。
脱掉外套, 白皓泽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此时已经湿了大半, 紧紧地贴着他的腰身,勾勒出线条,让人看一眼就不能移开目光。
林杏从来不相信男生的身材, 但她现在觉得,自己以前想错了。
白皓泽半眯起眼睛,用手背随意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语气带上了一丝丝调侃,慵懒而又诱人:“看傻了?要不要上手摸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