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你跟我一起进入冥想盆……而且,更不同寻常的是,你是获得准许的。”
“我们去哪儿呢,先生?”
“到鲍勃·奥格登的记忆小路上走一走。”邓布利多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水晶瓶,里面盛着一种旋转飘浮的银白色东西。
“鲍勃·奥格登是谁?”
“他当年在魔法法律执行司工作。”邓布利多说,“他死了有一些日子了。不过在他死之前,我想方设法找到了他,并说服他把这些记忆告诉了我。现在,我们要陪他一起到他执行任务时去过的一个地方。哈利,你站起来……”
可是邓布利多拔不出水晶瓶的木塞子:他那只受伤的手似乎很疼,不听使唤。
“我——我来好吗,先生?”
“没关系,哈利——”
邓布利多用魔杖指了指瓶子,塞子立刻跳了出来。
“先生——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哈利既嫌恶又同情地看着那些焦黑的手指,又问了一遍。
“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哈利。还不到时候。我们跟鲍勃·奥格登有个约会呢。”
邓布利多把瓶子里的银色物质倒进了冥想盆,它们在盆里慢慢地旋转起来,发出淡淡的微光,既不像液体,也不像气体。
“你先进去。”邓布利多指了指冥想盆,说道。
哈利往前探着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头扎进了银色的物质中。他感觉他的双脚离开了办公室的地面。他穿过不断旋转的黑暗,往下坠落,坠落,突然,强烈的陽光刺得他闭上了眼睛。没等他的眼睛适应过来,邓布利多在他旁边降落了。
他们站在一条乡间小路上,两边都是高高的、枝叶纠结的灌木树篱,头顶上是夏日的天空,像勿忘我花一样清澈、湛蓝。在他们前面大约十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他戴着一副镜片特别厚的眼镜,两只眼睛被缩小成了两个点,像鼹鼠的眼睛一样。他在阅读从小路左边的荆棘丛里伸出来的一根木头路标。哈利知道这一定就是奥格登了,因为四下里看不见别人,而且他跟那些想打扮成麻瓜模样、却又经验不足的巫师一样,穿着一身古里古怪的衣服:一件带条纹的游泳衣外面披了一件礼服大衣,脚上还套着鞋罩。哈利刚打量完他古怪的模样,奥格登就顺着小路快步走去了。
邓布利多和哈利跟了上去。经过那根木头路标时,哈利抬头看了看它的两个指示箭头。指着他们来路的那个写着:大汉格顿,5英里。指着奥格登所去的方向写着:小汉格顿,1英里。
他们走了一会儿,周围看不见别的,只看到两边高高的灌木树篱、头顶上湛蓝辽阔的夏日天空和前面那个穿着礼服大衣、沙沙行走的身影。接着,小路向左一拐,顺着山坡陡直而下,于是,他们突然意外地发现一座山谷,一览无遗地呈现在他们面前。哈利看见了一个村庄,那无疑便是小汉格顿了,坐落在两座陡峭的山坡之间,教堂和墓地都清晰可见。山谷对面的山坡上,有一座非常气派的大宅子,周围是大片绿茵茵的草地。
由于下坡的路太陡,奥格登不由自主地小跑起来。邓布利多把步子迈得更大,哈利也加快脚步跟在后面。他以为小汉格顿肯定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所以,他就像他们去找斯拉格霍恩的那天夜里一样,心里纳闷为什么要从这么远的距离走过去。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弄错了,他们并不是要去那个村庄。小路往右一拐,等他们转过那个弯道,只见奥格登礼服大衣的衣摆一闪,他在篱笆中的一个豁口处不见了。
邓布利多和哈利跟着他来到一条狭窄的土路上,两边的灌木树篱比刚才他们经过的那些更加高大茂密。土路弯弯曲曲,坑坑洼洼,布满乱石,像刚才那条小路一样陡直向下,似乎通向下面一小片漆黑的树林。果然,没走多远,土路就接上了那片矮树林,奥格登停下脚步,拔出魔杖,邓布利多和哈利也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尽管天空晴朗无云,但头顶上那些古树投下了凉飕飕的黑暗浓密的陰影,过了几秒钟,哈利的眼睛才看见一座在盘根错节的树丛中半隐半现的房子。他觉得挑这个地方造房子真是有些奇怪,或者说,让那些大树长在房子旁边真是个古怪的决定,树木挡住了所有的光线,也挡住了下面的山谷。他琢磨着这个地方是不是有人居住:墙上布满苔藓,房顶上的许多瓦片都掉了,这里或那里露出了里面的椽木。房子周围长着茂密的荨麻,高高的荨麻一直齐到窗口,那些窗户非常小,积满了厚厚的陈年污垢。哈利正要断定不会有人住在里面,突然,咔哒一声,一扇窗户打开了,从里面冒出一股细细的蒸气或青烟,似乎有人正在烧饭。
奥格登悄悄地向前走去,哈利觉得他的动作非常谨慎。等黑糊糊的树影从他身上滑落下来,他又停下了脚步,两眼直直地望着房子的前门,什么人把一条死蛇钉在了门上。
就在这时,一阵沙沙声响起,紧接着又是咔嚓一声,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男人从近旁的一棵树上跳了下来,恰好落在奥格登的面前。奥格登赶紧后退,结果踩在自己大衣的后摆上,差点儿摔倒。
“你不受欢迎。”
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男人,浓密的头发里缠结着厚厚的污垢,已经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嘴里掉了几颗牙,两只黑溜溜的小眼睛瞪着两个相反的方向。他本来看上去应该挺滑稽,然而事实上不是这样。他的模样很吓人,哈利心想,难怪奥格登又往后退了几步才开口说话。
“呃——上午好。我是魔法部——”
“你不受欢迎。”
“呃——对不起——我听不懂你的话。”奥格登不安地说。
哈利认为奥格登真是迟钝到了极点。在哈利看来,陌生人已经把他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特别是他一只手里挥着一根魔杖,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看上去血淋淋的短刀。
“我想,你肯定能听得懂他的话吧,哈利?”邓布利多轻声问道。
“是啊,那还用说。”哈利有点不解地说,“为什么奥格登听不——”
接着,他的眼睛又看到了门上的那条死蛇,他突然明白了。
“他说的是蛇佬腔?”
“很好。”邓布利多点点头,微笑着说。
这时,那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人一手握刀,一手挥着魔杖,正一步步朝奥格登逼近。
“喂,你别——”奥格登刚想说话,可已经迟了:砰的一声巨响,奥格登倒在地上,用手捏着鼻子,一股令人恶心的黄兮兮、黏糊糊的东西从他指缝间涌了出来。
“莫芬!”一个声音大喊道。
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匆匆地从木房子里跑了出来,重重地带上身后的门,那条死蛇可怜巴巴地左右摇摆着。这个男人比刚才那个略矮一些,身材怪模怪样的,长得不成比例:肩膀太宽,手臂过长,再加上一双亮晶晶的褐色眼睛、一头又短又硬的头发和一张皱巴巴的面孔,看上去活像一只凶猛的老猴子。他走过去站在那个拿刀的男人旁边,拿刀的男人看到奥格登倒在地上,开心得嘎嘎大笑起来。
“部里来的,嗯?”年长一些的男人低头看着奥格登,问道。
“正是!”奥格登一边擦着脸一边生气地说,“我想,你就是冈特先生吧?”
“没错。”冈特说,“他打中了你的脸,是吗?”
“是的!”奥格登没好气地说。
“你来这里应该先通知我们,是不是?”冈特盛气凌人地说,“这是私人领地。你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我儿子能不采取自卫行动吗?”
“他有什么要自卫的?”奥格登挣扎着爬起来,说道。
“爱管闲事的人。闯私宅的强盗。麻瓜和垃圾。”
奥格登的鼻子仍在大量流着黄脓状的东西,他用魔杖指了自己一下,它们立刻就止住了。冈特先生撇着嘴对莫芬说:
“进屋去。不许废话。”
这次哈利有了思想准备,听出了他的蛇佬腔。他听懂了话的意思,同时也分辨出奥格登所能听见的那种奇怪的嘶嘶声。莫芬似乎还想辩解几句,但他父亲朝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他便改变了主意,迈着古怪的、摇摇晃晃的脚步,慢吞吞地朝木房子走去,进去后又重重地关上门,那条蛇又可怜巴巴地摇摆起来。
“我来是想见见你的儿子,冈特先生,”奥格登说,一边擦去衣襟上的最后一点黄脓,“刚才那就是莫芬吧?”
“啊,那就是莫芬。”老人漫不经心地说,“你是纯血统吗?”他问,态度突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两边都不是。”奥格登冷冷地说,哈利顿时对他肃然起敬。
但冈特显然不以为然。他眯起眼睛盯着奥格登的脸,用一种显然是故意冒犯的口吻嘟囔道:“现在我回过头来想想,确实在村子里见过你那样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