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玉妍笑容妍丽,嗔他一眼,勾唇笑道,“还是宋郎好,可不像门口那些,没眼色的紧。枉费人家一片好心,刻意来送个与宋阀生死相关的大消息哩。”
说到后面,目光则看向堂中诸人。
果不其然,就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什么消息值得夫人亲闯议事堂?”
祝玉妍不语,只看着那一众被绑着的护卫。虽未曾说什么,可意思明显得很。宋缺同样不语,捏着自家夫人的手若无旁人地恩爱,可无形的压力却一层层施加在堂内长老身上。
片刻,左侧为首一长者清了清嗓子道,“夫人乃是宋阀主母,尔等怎可对夫人放肆?今次便将你们全交由夫人处置,可有异议?”
一众护卫面色灰白地应承了,祝玉妍方才收回天魔带,随手轻摆,竟有一股无形劲气将这些人推出门外。
清凌的嗓音不轻不重,窜入众人耳中,“罚就不必了,想是时日太短,不识得本夫人的脸,这次可记好了,下回再忘,本尊定不轻饶。”
她的天魔音已登峰造极,功力稳稳控制在不伤人,却能动摇在场人的心神。除开宋缺境界与她相差不远,其余人或多或少都白了脸,嘴唇微微抽动,不敢再直视祝玉妍面孔。
对这等情形颇为满意,祝玉妍这才勾着宋缺的手指,慢悠悠地甩出她的大消息,
“隋帝杨坚起十万大军欲征岭南。”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仅有余声回荡,分外清明。随后就是纷纷细语,各自议论。惟宋缺轻轻揉着掌中柔夷,别有意味地看了祝玉妍一眼,面色淡淡。
“宋郎可是胸有成竹?”
宋缺摇摇头,“比预想中早了一些。”
又看祝玉妍,平声缓道,“不足为虑。”
三月后,杨坚以十万大军兵临岭南,宋缺仅率领一万精兵对阵,决战于苍梧。
彼时祝玉妍已有两月身孕,虽在军中,日子也过得舒服似神仙。次年二月诞下一子,取名宋君晔。
又一年,宋军十战十胜于隋军,杨坚无奈,只得采取怀柔政策,册封宋缺为镇南公,再不提收复岭南之事。
自此祝玉妍安安分分地在岭南待了七年,期间又生了二子宋君祁。却是坚决避开了宋师道这个在祝玉妍眼中倒霉的名字。一来她不愿自己儿子为个高丽的女人要死要活叛出家门,二来宋缺也不再是前世那个一道的无情人,师道二字,听来着实别扭。
正是初冬,风意飒飒,叶树亦有些枯败之色。祝玉妍挺着三个月的肚子,盯着那大门紧闭的磨刀堂,目光恨恨。直把树枝子一下一下在青砖上戳洞,恨不能被破开的是磨刀堂的大门才好。
宋君晔与宋君祁两个远远地站在祝玉妍身后,看着那青石板上蚂蚁窝一样的小黑洞,相顾无言。八岁的宋君晔被弟弟捅了捅胳膊,低头就看到宋君祁对着他做口型。
“你去劝劝娘啊。”
宋君晔努努嘴,“你去,你小,娘不会骂你。”
宋君祁后退半步,死命摇头。不自觉就嚷出声,“你是大哥。你去你去。”
早早注意到两个儿子动静的祝玉妍,沉着脸扭头,“别推搡了,都过来。”
待看到两小憋着嘴挪过来,小脸皱成包子模样,还是忍不住转怒为喜,噗嗤笑了出来。“怕什么,都是我亲生的,娘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待看到两个人手拉手地走近前,小的一脸甜笑,大的却装出端正严肃的模样,甚是肖父。不禁想起了丢下自己闭关已两月的宋缺,又是一阵气闷。
虽说宋缺是为了突破大宗师才闭关,且闭关时尚不知自己有了身孕,可祝玉妍仍是闹了脾气。每日里盯着磨刀堂大门,恨不能破门而入,揪出那个不负责的爹来狠狠教训一顿。
这也是祝玉妍嫁入宋阀几年,被这上上下下地惯坏了脾气,若是从前,哪里受不得这点委屈?
宋家两小表示理解,一左一右坐到祝玉妍旁边,十分贴心地劝慰起来。好歹是宋缺闭关前特意叮嘱的,他们可不敢阳奉阴违。若是父亲出关时被母亲冷淡闹别扭了,最后挨罚的还不是“办事不利”的他们?
想起父亲宋缺整治人的手段,两小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与武力爆表但特别好哄的母亲不同,宋缺对儿子秉持的可是绝对严厉的挫折教育,且冷面无情精通兵法,任你什么手段都一眼看穿,还惩罚加倍。说是改修了有情道,但温情无非只对祝玉妍一人,待旁人,就算是亲儿子,也不见得多么温和。
祝玉妍虽将这等情形看在眼里,但也没对宋缺有多大意见。在她看来,生长于宋家山城这等平和之地,固然安全,却缺少了磨砺。若是如她那般生在圣门,自小尔虞我诈,想对付这些世家子,不知有多容易。前世的宋师道,可不就是心思太浅了,才为个高丽女人神魂颠倒?莫说宋缺严厉,就算是她也暗地琢磨着时不时给兄弟二人一些磨砺才好。
被两个儿子劝解的祝玉妍又安生地过了一个月,然后就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情况下,揣着四个月的肚子,连夜离开了宋阀。只留下书信一封给了宋君晔,叫宋缺来年出关后去洛阳等她。
宋君晔/宋君祁:千防万防还是被娘给坑了……
无数探子追着去了洛阳打探夫人下落。岭南这么大的动作,外人不知,只道是有所图谋。故而不到一月,洛阳城内已是占满了各门阀的人,闹得城内人心惶惶。
而罪魁祸首的宋夫人此时却身处扬州,不怀好意地盯上了两个偷地瓜果腹的小男孩。
寇仲和……徐子陵啊……
未来的双龙,现如今居然过得这么惨?要不要,为没出生的徒儿绾绾和有可能变成她女儿的宋玉致,提前把这两个逮回去呢?
第85章 阴后[完]
已经突破为大宗师的宋缺匆匆忙忙赶来洛阳, 找到自家夫人时, 祝玉妍正领着两个小男孩, 偷偷摸摸地躲在花楼里, 等待一妇人生产。
也不知是什么冥冥中夫妻的感应, 那一脸紧张全神贯注的祝玉妍突然转过头,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满面黑沉的宋缺。
“宋郎——”那张绝色艳艳的面容上泛起鲜明的喜悦光彩, 护着肚子转身, 就朝着宋缺招手。
近九个月的身孕, 绕是宋缺此时心火极其旺盛, 目光触到祝玉妍肚子的瞬间,也强压了一半回去,变成满心的愧疚。
不敢让夫人久等,眨眼间出现在祝玉妍身旁,熟稔地扶着她的后腰,半楼到怀中。语声低暗, “为夫来迟,让玉妍受苦了。”
话是这么说,可无形的气机紧缩祝玉妍身周, 隐隐察觉又触摸不到。尽管清楚不会有危险,可还是让她感觉极其不自在, 如鲠在喉。笑容一僵,那表情说不上是喜是忧,“你……你突破大宗师了!”
“嗯。”男人淡淡应声,理了理她耳边的鬓发, 看着温柔,却是十足的压迫。“这几个月躲躲藏藏不让家人找到你,可是瘦了许多。不过如今我来了,自然不会再让夫人受苦。”
“这花楼……回去再好好论道。”
说到此处,他双眸陡然转冷,冰冷得近乎凝成实质的眼光,夹杂着一丝凝练多年的锋锐刀意直直朝那两个看起来灵活精怪的小子压过去。
祝玉妍对这两个未来可能成为自己女婿的小子也不是发自内心十足的疼爱,见宋缺有意磋磨他二人,非但不阻拦,反而乐见其成。
她心中还颇为幸灾乐祸地想到,若是宋缺知道那寇仲以后可能要娶他的女儿,恐怕就不是这一点点刀意压迫了。
面前这个男人的目光犹如刀锋,又似一座大山,重剑无锋,压得他们呼吸艰难。那寇仲与徐子陵二人如今虽然年纪尚幼,但骨子里却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强,梗着脖子硬生生抗下。
宋缺眉梢一扬,似是赞赏,似是不屑。那丝普通的刀意突然添了杀气,他已是大宗师境界,淡淡的一眼过去,如坠血海尸山。恐惧似寒冰渗透骨髓,寇仲与徐子陵二人霎时白了脸色,几乎昏厥。
“过了。”祝玉妍在宋缺怀中动了动身子,两指掐着男人腰间一拧,强行让宋缺停下,把目光转向自己。略带嗔怒的埋怨他,“好歹是人家代你收的徒弟,与晔儿一般大,宋郎怎就这么狠心。”
“我的徒弟?”宋缺脸一板,有些不悦。他闭关半年,怎么就多出了两个徒弟。可感觉到腰间加重的力道,知道自己不答应是过不了这妖女那一关的。一面无奈,一面安慰总归是自己夫人,与常人不能一般而论。
这又才认认真真打量这两个瘦弱的小子,挑剔一番,遂指寇仲道,“此子尚可与我学刀,另一个……倒也不差。若说要拜师,还得看日后如何。”
祝玉妍听了松开手,也不避讳两个孩子还在边上,照着宋缺侧脸亲了一口,“就知宋郎会疼人,这几个月,可叫人家思念成疾,想死你了。”
那寇仲与徐子陵才脱了险境,见此又抖了起来。生怕宋缺注意不到他们似的,啧啧地指手画脚。
宋缺对外自来好面,一眼瞪过去,方又搂紧了自家夫人,在她耳旁暗声道,“玉妍莫急,再过一月待生下这个我就好好喂饱你,定不叫夫人寂寞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