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子转了转,贾小妞看了一眼聚精会神刻印章的祖父,垫起脚尖,看了一眼他的进度,随即脸上浮现一抹蔫坏的笑, 脚跟落地的时候,伸出小手飞快地推了一把贾代善执刻刀的胳膊,然后迅速的朝房间外跑去。
‘兹~’的一下, 没有防备的贾代善一刀子划花了整个石面。刻了有三分之一的章就这么废了。
深吸一口气,贾代善将刻刀往桌上一撇,脱下厚罩衣, 直接起身追着他们家那个不孝孙女去了。
“大姑娘呢?”
贾代善走出房门, 问了院中侍候的下人。那些下人眼睛看向大门外,谁都没敢出声。
那就是个小祖宗,别看老太爷现在气得要打人, 可最后哪一次也没见这姑娘挨过打。
到是大老爷时常因着养女不教而被老太爷棍棒侍候。
天知道被老太爷放在手心里宠着的大姑娘, 就连老太太都不能说上一句话的人, 何时轮到大老爷管教了。
这事真应了大姑娘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个词——坑爹。
贾代善见下人们都是这个表情, 冷哼了一声,抬脚出了梨香院。
“哎呦我的心肝诶, 这么大的太阳怎么都不找个阴凉地走?快给我站住,祖父不罚你。”
贾代善走出大门,拐上那条直通的夹道就看见他的心肝扭着个小胖身子小步颠颠的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跑着呢。
远远看去, 竟像是一只滚动的肉球球。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天气,又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辰,贾代善担心大胖孙女中了暑气,也顾不上心疼他那块上等的鸡血石了。
抬头看了一眼日头,贾代善一边叫她停下,一边大步朝着贾小妞走去。
贾小妞听到贾代善的声音,一副小人得志洋洋得意的模样扬着小脑袋笑眯眯地站在那里等着自家祖父。
人类,陪鱼玩去~
走至近前,贾代善将贾小妞抱到怀里,轻轻地在她的小肉屁股上拍了几下,然后祖孙俩便躲在夹道高墙的墙根底下慢慢走着。
等到了贾小妞的院子处,贾小妞只朝着贾代善嘻嘻笑着。贾代善见她这样哪里还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一只手抱着贾小妞,贾代善用另一只手点了点贾小妞的额头,“都是你爹给你惯出来的臭毛病。”
贾小妞闻言,悄悄的撇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抱着贾代善的脖子扭着她那胖呼呼的小身子。
贾代善见贾小妞这样,嘴里说着嫌弃的话,心情却越发的好了。
顺着贾小妞的意思,二人直接带着下人去了贾母现居的荣庆堂。
到了荣庆堂,贾母正好在那里听着府里的婆子说着刑家大姑娘,贾母见贾代善抱着他那宝贝疙瘩进来,都纷纷起身向他行礼问好,然后待贾代善坐下,贾母才在他一旁坐了。
“老太爷这会儿子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妾身?”
贾代善自然不能说是贾小妞想要过来打探后妈的消息,于是淡淡回了一句,“没什么事,随意走走。”
贾母闻言有些疑惑,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贾代善,又将视线对上了贾小妞。
看到贾小妞低头把玩一块精美的山水印章后,贾母略想了一下,笑着跟贾代善说道,“转眼一年就过去了,老大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这当太太的,心里总是惦记着。琏儿和妞还小,总要有母亲照顾一二,前儿正好听人说邢家大姑娘为人端庄秀雅,管家女红都是精通。最难得的是她是长女,照顾弟妹健康长大,难得有耐心的妥帖人……”
又是这个邢家?
贾代善垂下眼帘看了一眼在他怀里装乖的心肝,并没怎么用心听贾母说话。等到贾母终于将邢大姑娘吹上天后,贾代善才在贾母闭嘴后问道,“你说的邢家,是哪个邢家?家中父兄都官居几品?为何往日不曾听人提起过?”
呃……
贾母没有想到贾代善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顿了顿,谨慎的回道,“……邢家祖上倒也是官宦人家,只这邢大姑娘上无兄长,又父母双亡,守了几家孝这才误了年纪。”
贾代善看着贾母冷笑了一声,“二十好几的老姑娘了,父母双亡,家里两个妹妹也都过了年纪没有说人家。说白了,就是白丁之家。这样人家的姑娘你要说给老大?哪怕是续弦,讲究不了那么多,你这是不是也太不讲究了?”
确实挺不讲究的。
来到这个时代三年多了,鱼都知道按着这个时代的婚姻观念来说,以蠢爹的身份,哪怕是续弦都能够续到四五品官家的嫡女。
要知道蠢爹身上还有个一等将军的爵位呢。
一等将军夫人等同一品诰命嘞。
只要一出嫁就是一等将军夫人,少奋斗多少年?
说真心话,若不是贾母干出的那件事情,说不定蠢爹的婚事早就定下来了。
想到原著中蠢爹娶的便是邢氏,贾小妞就纳闷了,那个时候祖父为什么没有反对呢?不过再一想到现在倒比原著不同了,祖父不反对才是怪事。
鱼又想到了原著一开篇荣国府就只有贾母一个作威作福的老封君,心情便有些低落,手里的小印章也不玩了,用脸蹭了蹭贾代善,只希望他长命百岁。
贾母被贾代善损了一句,面上有些过不去,看了左右一眼,屋中的丫头知事,连忙悄悄退了出去。
等到丫头们都退了出去,贾小妞打了个哈欠,然后假寐在贾代善的臂弯里。
贾母见她这般,可能也习惯了贾小妞当贾代善挂件的日子,所以忽视了贾小妞的存在,直接拿出帕子一边抹泪,一边带着几分懊恼和悲凄地忏悔道,“妾身知道老太爷还在怪妾身鲁莽,事后想想妾身何尝不是后悔当初的冲动呢。张氏嫁入荣国府十数载,我们婆媳朝夕相处,虽有磕拌,也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妾身也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人,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当时的情况,老爷又不在家,妾身真的害怕会受到张家的牵连,我们一把年纪倒也罢了,可珠儿,元春还有琏儿都还那么小,就连,就连咱们妞也还不到三岁的样子,若真的出了事,可如何是好呢?
自从张氏去了,妾身无时无刻不活在悔恨中。老大和琏儿怨恨着妾身,妾身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恨不得代张氏去死。……邢家大姑娘,人品样貌,性情为人都是难得的通透人。虽然家世差了些,但也只有这样的家世的姑娘才会不敢怠慢了琏儿和妞。”
顿了顿,看到贾代善仍是没有半分动容的样子,贾母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又在眼角处擦了擦并未存在的眼泪,“儿活一百岁,娘忧九十九。老大是我的长子,我如何不希望他好……”
贾代善用手轻轻地在贾小妞后背上拍了拍,心忖了一句,说的唱的还好听。
半晌贾母终于说完了,贾代善在贾母恳切的目光下嗤笑一声,“不是因为这样出身的姑娘更方便你摆婆婆的谱,受你摆布吗?”
大老媳妇就是往常太硬气了些,不然也不会让史氏容不下了。
“老爷说的是哪里话,您这是要逼着妾身去死吗?”贾母听到贾代善直白又诛心的话,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了。
是,她是有这个心。可这怨得了她吗?
儿子不贴心,又跟着她生了隔阂。男人处处打她的脸,她不为自己多想想,还能怎么办?
眼瞧着整个荣国府都会是老大一家的,她不找个‘好相处’的儿媳妇,难道再请回个菩萨吗?
可她再怎么生气,都改变不了贾代善想要气死她的心。
听她这么说,贾代善突然想了,看着贾母的眼神也一下子带出某种诡异的温柔,“你真觉得那位邢家大姑娘很得你心,也很让你放心?”
不知道贾代善的态度为什么突然间转变的那么快,不过贾母听他这么说,还以为他是同意了这门亲事,于是压下之前被贾代善挑起来的火气,勉强笑道,“是,妾身看了好几家姑娘,唯有这个邢家的姑娘最得人心,将孩子们交给她,妾身也能放下心来。”
贾代善点头,笑着问她,“我之前不是说过老大的亲事我自有定论,你怕是忘记了我之前说的话了吧?”
贾母嘴角抽了一下,看向贾代善的目光也带着几许幽怨,“瞧老太爷说的是什么话?难道老大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关心我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对?”
“确实没什么不对,不过上个月我便进宫去了。将咱们家的事情跟当今吐了一回苦,当今已经同意帮忙相看了。”
贾母:……
见贾母木木的没反应过来,贾代善气死人不偿命的又说道,“当今同情我娶了个糟心的媳妇,又生出一对蠢笨的儿子。所以这才同意帮忙替老大相看一番。”
抱紧怀里的小丫头,贾代善从坐处站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贾母,然后又一脸认真的建议她,“至于那个邢大姑娘?”贾代善顿了顿,然后笑看母,“你既然相中了,那你就去下聘吧。你要是还相中了别家的姑娘,也可以请媒人上门提亲去。”
“呃,老太爷你,你说什么?”贾母这个时候被贾代善东一句西一句的话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在她以为自己白忙活的时候,又听贾代善说下聘,一时间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到底有没有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