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来了一趟的小火者又悄悄找过来:“爷爷请你过去。”
“行啊,你吃了么?”万贞儿没有犹豫,端起山药羹一饮而尽,抽刀把白面大饼切成肉夹馍的样子,把红烧肉倒进去半碗,做了两个,咬着其中一个肉夹馍往外走:“你吃这个,别饿着。”
“哎呦,有我的!谢谢万姐姐。”小火者饿的够呛,道了谢,接过来大口就吃。肉可真香啊!
按理来说,宫人不能一边吃东西一边走路,这非常犯忌讳。
只是此刻时刻天色已黑,是一层掩护,更兼如果遇到贵人,走在路上的宫人要面对着墙站着,以免冲撞贵人,也能把肉夹馍藏起来。
小火者提着灯笼,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大口吃,万贞儿吃的也很快。
吃完,一抹嘴,万贞儿问:“李爷叫我有什么事儿?”
正所谓吃人的最短,小火者道:“除了白天那事,呃,李爷受了点委屈,皇上去刘娘娘宫里歇下,爷爷就开始哭。我们劝了一会,全然没用。”
万贞儿心说,你这如同没说一样。谁知道为什么呢,不会是东宫的坏事,哪怕要废太子,李爷也不会哭成这样。到了太监们的住处,那是乾清宫旁边的一溜房子,弥漫着一股特别浓重的熏香味儿。
小火者在门口熄灯笼:“万姐姐来了。爷爷好些没有?”
门口有两名小火者打帘子:“万姐姐来了,快进去,爷爷真等着你呢。”
万贞儿连忙走进去,福了福:“李爷爷万福金安,您这是受了什么委屈,谁敢让乾清宫管事牌子生气?”
李德贵穿了一件蓝地蔓唐草纹织金纱的衣裳,面白无须,坐在那儿像个小老太太,一听这话,哭的更伤心了,伸手道:“你过来。”他一把抓住万贞儿的手,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一肚子的苦水倾斜而出:“咱家在土木堡时,只是被王振排挤的倒尿桶的,侥幸逃回来了,一路上受尽艰难,险些去乞讨,回到京城,瓦剌人又来攻打京城……到如今,皇上却要给也先立庙!天地良心啊,咱家一听皇上这话,就觉得心口疼。做人得讲良心,你说是不是,那也先没杀皇上,你说那是为什么,那是因为瓦剌人没打进京城!咱家也是知恩图报的人,回京路上有个老农给了咱家一个窝窝头,咱家给了他一百贯钱!咱家那一百贯钱里,有几十贯是跟你借的呢!哎呦”
“咱们说什么借不借,李爷您要酬谢好人,我跟着锦上添花罢了。”万贞儿知道他舍不得还钱,忙接过手帕给他擦眼泪,皱眉道:“殿下也是一样,恨的咬牙切齿,可是实在没办法。”
无论什么事儿,银子都是开路先锋,万贞儿掌管着东宫的银钱,经常借钱给宫人,有时候直接给钱,也由此换来了许多好处。譬如现在,当年李德贵只是在深夜捧虎子伺候皇上的火者,后来在南宫中那八年让他熬出来了,皇上登基没两年就把他升为乾清宫管事牌子。
李德贵自顾自的哭诉道:“那曹吉祥,石亨,门达权势熏天,不把咱家放在眼里。曹吉祥算什么,不就是个阉人吗!仗着皇上宠幸,肆意胡为,今儿跟咱家抢路,他居然骂我是老阉狗5555”
万贞儿忙同仇敌忾的骂道:“什么东西,难不成他以为皇上宠爱他,他就能长出JB来?”
小火者们一起鼓掌:“肯定长不出来!”
“下辈子也长不出来!”
“曹吉祥下辈子准得当个半掩门的!”(暗娼)
李德贵哭哭唧唧的说着,曹吉祥和石亨沆瀣一气,如何如何的目中无人,那门达怎样的罗织构陷他人,真是叫他伤心死了。
万贞儿一向和善,心里虽然觉得他碎碎念很烦,却依然很平和的劝着他,别伤心:“善恶自有报,你别瞧他们现在蹦跶的欢,都是秋天的蚂蚱,活不长了。”
李德贵用热手巾捂着脸,以免哭肿了眼睛不好见人,偷眼看了看左右,尖声尖气的说:“你们都下去,咱家单独和万姐儿说两句话,,,顺便把钱还了。”
众人鱼贯而出,不疑有他,这位李爷把银子看的特别重,枕头就是钱匣子,每天睡觉前都要仔细查看是否有人动过自己的钱匣子。
李德贵把热手巾一放,顿时变了脸色,斜眼看着她:“万贞儿,你与咱家说句实话,太子如何?”
“忠厚仁孝,宽宏大量。”
“那便不妙了。咱家与你这些年的交情,跟你说句实话,想来你不会说出去害咱家。”
万贞儿嗅见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息:“李爷您说,你知道我这个人,我虽然小心眼,但义气为先。”
“不错。”李德贵眯着眼睛:“咱家听人言,太子对你宠幸有加,你有没有身孕?”
万贞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胖肚肚:“没有。”那个,你对我要求过高。
李德贵凑近一些,低声问:“太子殿下对你什么态度?除了你之外,还喜欢别人吗?”
万贞儿反问道:“李爷,您问这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呢。”
“哼,孩子。”李德贵翘着兰花指,脸上泛出一丝得意:“咱家十三岁那年,把村头王寡妇,村尾李寡妇都勾上手了。”你被他弄的嗷嗷叫的时候,怎么不当他还是孩子呢?
当然了,这话不能说。他见万贞儿目瞪口呆,又严肃道:“咱家实话与你说,当今圣上并非明主,曹吉祥食君之禄,却贪图不世之功,呵呵,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咱家也能谋得一份不世之功,只是不知道,万姐儿意下如何。咱家只想去南京当个守备太监,养尊处优。”
万贞儿陷入了沉思,这个老太监的意思嘛,很明确,帮着太子上位……为了保证他的功劳和地位,需要我在见深旁边吹枕边风。他来做事,我来保证太子不让他白忙。这倒是很好!万贞儿抚掌而笑:“英雄所见略同,李爷打算怎么做?”你认识某个将军吗?
李德贵一眯眼睛:“有道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咱家每个月出宫休息一天,你也是偶尔出宫,咱们各自想办法,找一点药来。”
皇上在乾清宫中的饮食都经我手,呵呵,同样的太监,凭什么我在曹吉祥面前受尽欺辱!
万贞儿万分震惊!她最近读了很多书,断然拒绝:“不行,药死的人口鼻出血,指甲发青,会被人看出来。太医院若是抢救及时,你我都难逃一死。”
李德贵暗暗磨牙:“既如此,你若能趁夜色赶过来,咱家与你一起,拿被子闷了他!”
万贞儿想了一会:“这法子好!”听说勒死的人脖子上有伤,毒死的人看着发黑,捂死的人没事。
“我背一袋子松软潮湿的土过来,往他脸上一压,一点痕迹都没有!”
把土倒进荷花池中,口袋改做它用,完美!
飘在半空中的于大人黑着脸听完他们的讨论,心绪复杂的很。
李德贵!你食君之禄,居然意图弑君谋逆!
万贞儿!老夫这两年容忍你跟着太子一起听课,太子听的是仁爱之道,你听的是杀人灭口!这的确是史书中记录的……呸!
☆、第73章 君臣梦中重逢
李德贵双手搓着脸捂着眼睛, 过了好一会,猛地抬头, 一双眼睛发红, 烛影摇曳在他眼中,好似一团杀人的刀光,恶狠狠的说:“择日不如撞日,恐怕迟则生变。当年大臣们商议复立太子,就耽搁了。”
万贞儿神色微变, 似有些踌躇, 脸上出现一丝畏缩。
她比较希望李德贵杀人, 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等皇帝死后万一有人追查起来, 不要把我牵连在内。她是打算背一袋子土过来, 那也是让李德贵动手, 现在……我可从没杀过人。
这弑君和杀普通人,不一样啊。
于谦的心提起来了,他现在虽然对皇帝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也不忠于他了,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万贞儿弑君。眼瞧着她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跳动的烛光映出她脸上的阴晴不定。
屋内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中。
屋外忽然有小火者敲门:“爷爷,您没事吧?您有什么吩咐?”
李德贵警醒起来, 高声道:“没什么事, 你们打着灯笼, 送万姐儿回去。”
“是!”
李德贵揉了揉头, 鼻子里往外喷气:“是我糊涂了,皇上歇在刘娘娘宫里,没法子,这事儿再商量。万姐儿,咱家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在宫里这么久,死了去了的大太监不知有多少,两位尚宫也没你这份人脉,这阖宫上下,有谁不念你的好处?和那及时雨黑宋三不遑多让,要不然,咱家也不敢找你共谋大事。”
挥金似土仗义疏财的人肯定想干坏事。他不怕万贞儿告诉皇帝,她的生死荣辱随着太子,要是有人谋杀皇帝,一定是太子,不是自己这个乾清宫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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