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在西莉亚离开后松了一口气,他松开自己的拳头,然后跨进屋内,奔向窗台,窗台下只有桌上一把里拉琴孤零零地躺着,常常慵懒坐在那里的女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他在这一刻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仿佛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得见,他又跑到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在发现屋子内空空荡荡之后,神色越发焦躁,到最后,他站在了窗台前,拿起了那把里拉琴,颤着手,播出了一个音。
琴音刚落,他就听见窗外一个低低的女声:“你的琴艺好像又退步了。”
尤妮丝拿着从其他殿内顺来的葡萄酒杯,隔着那扇窗户与阿罗对视时,只看见他通红的眼眶,以及仿佛烧得出火来的黑色瞳孔。
她愣了愣,正要问他怎么了,阿罗已经将上身探出窗外,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那把刚被她调好音准的里拉琴摔落在地,发出几声怪异的嗡嗡响。
尤妮丝任他抱着,隔了许久,伸出手,撩开遮住他手臂的希玛申布料,用指腹轻轻地婆娑着那一道道细长的伤痕。
她舍不得伤害阿罗,宁愿去喝厨房里那些冰冷的动物血,然而阿罗却热衷于割开自己的皮肤,用自己的血去引诱她。
“以后别再这样了。”尤妮丝沉声说道。
阿罗的呼吸喷薄在她的后颈,这种温热的感觉一阵一阵,冲刷着她冰冷僵硬的皮肤,时间久了,竟让她伸出一种自己也有了呼吸的错觉。
阿罗许久都没有答话,直到她以为阿罗抱着自己睡着了的时候,她听见阿罗说:“姐姐,不要离开我……我害怕。”
她一愣,顺口答道:“你已经这么大了,你是科林斯的国王了,你怕什么。”
然而阿罗却没有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不知道,我当时多害怕,当我知道你可能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害怕得心头就像有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在使劲往里剜……”
尤妮丝描着他手臂伤痕的动作一僵,良久,她用手握住阿罗的双肩,将自己从他怀抱里脱离出来,她抬起头,看着阿罗通红的眼眶,叹了口气,踮起了脚尖,在他下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阿罗一愣。
“今天天气很好,乖一点,晚上带你去看星星。”
尤妮丝说完,便立刻化成一缕黑烟,从他指间缓缓逸出,他后知后觉地收紧了手,缺什么都没有握住,然而他却没有之前那样那样慌乱,只是轻轻翘了翘唇角,然而笑意已经无法抑制,很快浮上了他的满脸,调皮地钻进了他的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
“叮”,您的草莓味比比多味豆已到货,请签收~
关于狄俄尼索斯式信仰可以追溯到迈锡尼文明时期,不过酒神狂欢大概就晚了很多,应该是在公元前五六百年吧,反正比阿罗要小,色雷斯人信奉狄俄尼索斯,科林斯是否信奉我并没有查到相关文献,不过确实在那段时期,整个希腊都在为狄俄尼索斯疯狂,不过为了剧情服务,其实已经抹掉了很多历史细节。文献记载狄俄尼索斯的信徒都是一群异常狂热的人,而且女人居多,狄俄尼索斯不仅是酒神,还象征着近乎堕落的狂欢,毕竟神话故事里他是个英俊迷人又放荡不羁的年轻男子,情人数量大概跟他爹宙斯差不多吧……
狄俄尼索斯式信仰是狂热而又堕落的,还有dick崇拜,狂欢的时候还有吃生肉的习俗,呃,这种生肉,还不仅限于野兽,还有人肉,反正……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盛典。
当然!!!!我写的文里的酒神狂欢就真的只是谈谈琴喝喝酒跳跳舞而已啦!!!
不如跳舞!吃肉都不如跳舞!!!!
第42章
在红色的夕阳沉入地平线之后, 科林斯的大街小巷便亮起了热烈的火把, 火光将这座城照亮,如同置身白昼,音乐声杂着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仔细嗅去,还能闻见葡萄酒特有的甜香。
火光并没有使得星夜变得逊色,反而衬得更加明艳,尤妮丝坐在那片在夏季会开满野玫瑰的山坡上,吹着还带着些许料峭春寒的风, 双手托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那些举着火把的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和着音乐声,跳着时兴的舞蹈。
科林斯过境贸易兴盛, 于是也兼容了许多城邦的文化艺术,比如色雷斯人的音乐和舞蹈, 底比斯的摔跤文化等等, 这座城池就像是正当青春的年轻人, 能接受许多东西,并将这些都变成自己的。
她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 便已经听见了阿罗的脚步声。
阿罗的步子一向沉稳,然而只有迈上这片山坡的时候步子会放得很轻很轻,像是怕打扰什么人一样。
他缓步走到尤妮丝的身边,直接席地而坐, 陪着她望向一片热闹的城池。
尤妮丝在他还没有走近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想来他作为新国王, 免不了被人拉着喝酒,他从小酒量就不怎么样,跟酷爱葡萄酒的科林斯城可谓是格格不入,偏偏他喝酒并不上脸,就算脑袋已经有些晕晕乎乎了,脸色还是跟平常一样,以至于一直以来都给人一种本人千杯不醉的错觉。
尤妮丝光是闻到这个味道,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喝醉了。
她侧过脸,看向阿罗,笑着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阿罗眯了眯眼睛,又摇了摇头,说:“你说的看星星,肯定在这儿。”
这片山坡是科林斯城外最高的地方,在这里,科林斯城一览无余,而抬起头,则会有一种只举起手就能摘到星星的感觉。
这地方还是尤妮丝和阿罗一起发现的,她先是被这片开得热烈的野玫瑰吸引,而后又发现,这里拥有的,也不只是玫瑰,这里还是比王宫屋顶更靠近天穹的地方。
尤妮丝的眼睛变得微微恍惚,她叹了一口气,又说:“为什么……我死后,你每天都会到这儿来呢。”
“不,不是。”阿罗也侧过头看向她,“从你离开科林斯的第二天,我每天都来这里。”
尤妮丝看着他,微微有些愣神。
“你走的前一天。”阿罗因为酒醉,眼神有些迷蒙,但是说出的话却又异常的清醒,“你走的前一天晚上跟我说,让我经常替你来这儿看看,野玫瑰少了你会寂寞。你死后,你和野玫瑰都会寂寞,所以,我就天天来看看,来陪陪你。”
“我……”尤妮丝斟酌着,刚开了一个头,阿罗便已经截了过去:“对不起,姐姐。”
“啊?”尤妮丝睁大了眼睛。
“对不起,我写了那些伤害你的话。”阿罗揉了揉眉心,“那些话不是我真心的,天底下再也没有人比我更想让你好好活下去了。只不过那时我还小,我很狭隘,我认为你不属于我的话,就干脆死掉好了,我只要想到你活在摩里亚半岛的另一端,跟列奥尼特幸福地生儿育女,就觉得非常痛苦,所以我每次给你写信,到最后,都会被自己无来由的愤怒所控制,都在诅咒你去死。”
他说完,拉住了尤妮丝冰凉的手,覆盖在了自己的脸颊上,闭上了眼睛,他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仿佛有些不安。
“姐姐,你不知道,从小时候起,你在我心里就比阿芙洛狄忒更美,你是被我捧在心尖上的人,我小时候依赖你,长大了就想保护你,我都没想过我会写出那样伤害你的话,既是伤害你,也是在伤害我,信寄出后,我又想骑着马追回来,但最终都还是放弃了,想着也许因为这些信,你可能会在心里更在乎我一些吧……”
他的手包裹住了尤妮丝的手背,然后低下头,在她的手心印下一个吻。
尤妮丝只觉得手心里好像多了一块沉重的烙铁,她手指微微动了动,然后反扣过来,与阿罗的手掌双手合十。
阿罗微微睁开了眼睛,用一双与夜色一般迷蒙的黑色眼睛看着她:“姐姐,你愿意原谅我,给我一个保护你的机会吗。”
“可是,我是一个怪物……”尤妮丝喃喃说道,只不过她话音刚落,阿罗便已经弯下腰来,在她冰凉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想来反应迅捷的她此时倒有些反应迟缓,她后知后觉地用另一只手捂上自己的嘴唇时,就听见阿罗笑吟吟地说:“不,你不是怪物,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看的怪物,你是我从四岁起,就一直爱着的尤妮丝。”
他像是怕自己的话不够有说服力一般,又弯下腰来准备故技重施,然而此时的尤妮丝早有准备,她一手扣住阿罗的肩膀,使得阿罗动作一顿,他愣了愣,想要继续凑上前去,却发现扣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力气极大,他根本动弹不得。
尤妮丝则扬着下巴,饶有趣味地说:“你没喝醉,对吧。”
阿罗一愣。
“也许你不记得了,如果你真喝醉了,就是死皮赖脸要靠在我肩膀上睡觉的。”尤妮丝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我看你今天并不困嘛。”
阿罗笑了笑:“今天的星星这么漂亮,就这样睡了岂不是很可惜?”
“可你也没有看星星啊。”尤妮丝挑着眉说。
“因为你比星星更好看。”阿罗垂着眼帘,放低了眼眸盯着她,柔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