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妮丝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这个场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您似乎非常在意珊莎小姐。”小丑将刀刃又逼近了一寸,眼中带起了一丝兴奋,“瞧,你的眼神不一样了。”
他笑出声来,然后收回小刀,一手握在珊莎椅子的椅背上,说:“该要的钱我们已经拿到了,现在不过是找找乐子罢了,我的犯罪动机没那么庸俗。”他挥了挥手,那几个男人跟着他走到了尤妮丝的身旁,他停了停,凑在尤妮丝的耳朵边:“二十秒钟,从我离开这个银行开始,我会给你们二十秒钟,这二十秒钟内你可以把绑在珊莎小姐脚上的□□拆掉,带她离开这里,如果你做得到的话……”他顿了顿,脸上又生起了那怪异的笑容,“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离开这里,毕竟死掉一个人,总比两个都死在这里强对吧。”
尤妮丝冷漠地看着他。
“哈哈,让我看看一个站在黑暗里的女人会不会自己走到光明处吧。”小丑朗笑着,挥了挥手,缓步走出了这家银行。
而在那扇自动感应门闭上的同时,尤妮丝便用属于吸血鬼的速度跑到了珊莎的身侧,珊莎愣了愣,感觉到脚上的异动时,才低下头,看见尤妮丝正蹲在她的脚边,飞快地解着缚着她的脚和凳腿的绳子。
她的速度很快,但是这些绳结系得很死,非常难解,而且炸/弹的线就缠着这些绳子,她根本没办法直接用力量扯断绳子。
珊莎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呼出一口气,急切地说:“这位小姐……你、你快走吧,二十秒的时间绝对不够的,你走吧,我一个人……”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尤妮丝冷硬地开口打断她,她十指翻飞,一边解开那些系得死紧的绳结,一边在心里倒计时。
第十一秒。
她拆下第四个炸/弹,还有三个。
第十三秒。
还有两个。
第十四秒。
最后一个。
第十五秒。
全部拆开。
尤妮丝一把拉住珊莎的手腕,正要将对方拉着离开银行,忽然听见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嗒”声,与此同时,她看见珊莎的发尾缠着一枚极细的铁丝,而那铁丝的另一边,则连着其中一个被她拆下来的炸/弹,只要珊莎向前跑动,带动这枚铁丝,那么下一秒,这个炸/弹就会被引爆。
她动作猛地顿住,珊莎正疑惑间,她已经闪身到了珊莎的身后,将这个小姑娘抱到了自己的怀里,嘴唇凑在了她的耳朵边,说:“闭眼。”
珊莎反射性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下一刻,她感觉到自己的耳边生出了细细的风,而几乎是同时,一声巨响“轰”一声在她耳膜里炸裂开来,她在这瞬间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感觉到热浪从她身侧席卷而来,然而她后背仍是冰凉坚硬的一片,就像躺在了一座大理石雕像的怀里一般惬意。
“小、小姐……你……”珊莎被她抱在怀中,看不见她此时的样子,只能慌乱地叫她。
而尤妮丝则张了张嘴,无法回应她。
就像珊莎被她抱在怀里,免收爆/炸冲击一般,她也在爆/炸的那一刻,陷入了一个坚硬而毫无温度的怀抱,那个她身后的人紧紧抱着她,飞快逃离这个热浪翻滚的现场,然而她的余光还是能觑见那个人被火烧着的黑色头发。
吸血鬼没那么容易死。
但是如果被拧下了头,投进了烈火之中,照样会死得连灰都不剩一粒。
“斯泰尔斯小姐,您有没有想过,吸血鬼有一天也会死去,其实时间并不是无穷无尽的。”
他们离开了爆/炸现场,甫一站定,尤妮丝就猛地回过头去,她看不看那个人,便直接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胸口,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失态过了,一个连吸血都标榜为优雅进食的女人披着散乱的黑发,对着站在她身前的男人大叫道:“你闯过来干什么,你会死的,一不小心你就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那个男人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无比专注,专注得忘记维持终日挂在脸上的假笑。
“你还听不听我的话了!”尤妮丝还要一拳打过去,他却稳稳握住了她的手。
两只冰冷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再久一点,就能生出一丝丝的温度。
“我害怕。”他说,“这种害怕的感觉,我不想再经受第二次了。”
尤妮丝愣了愣,抬起头看他。
阿罗仍是那张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庞,时间好像从没有在他们身上流逝过。
“那时候,我就想,你不想见我,那么就不见吧,只要你还活着,我不在乎,反正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所以我叫德米特里看着你,我就怕有一天,你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死掉了。”阿罗说,那双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吸血鬼不需要眨眼,但是他那种小心翼翼的眼神,就像是生怕只要一眨眼,他眼前的人又会变成一阵黑烟从他身边消散。
尤妮丝抬着头与他对视着,良久,她阖上了眼睛,将额头撞在了他的胸口。
第35章
尤妮丝对于被亲人爱人背叛的恐惧, 源自于三千年前。
棺材里没有光, 也没有响动,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里面只躺着一具女尸,穿着血迹斑驳的亚麻质多利亚式希顿,睁大了眼睛,微微张开的嘴唇唇角还有一道已经凝固的血痕。
就在这样一个一片死寂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闷闷的咳嗽声,一只手上抬, 撑住了棺盖,木制的棺盖在那一瞬间碎裂出一个洞,然后掌根处触到了已经凝固变得冰凉的铜棺。
那双睁大的已经僵硬的眼眶恢复了灵动, 只是琥珀色的瞳孔已经变成了血红。
她在醒来的那一刻脑袋里还是一片混沌,只遂着本能用双手去触摸这个禁锢着她的地方, 厚重的棺木在她的用力敲击下层层碎裂, 然而棺木外面包裹着的铜棺又将这些碎裂的木块阻挡了回来, 砸落在她身上。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也无暇去回忆自己到底是谁,只想着逃离这里。
她用手肘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然而身体刚刚移动寸许,就感觉到小腹处一阵一样, 她将视线移到自己的小腹处,尽管四周一片黑暗, 但是她仍然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柄剑,穿过她的腹部,将她钉在了棺材底部。
她只愣了片刻,在有限的空间内艰难地将那柄剑拔出,在看见剑刃上已经凝固的血迹时,发出了一声嚎叫,像是野兽一般粗犷,却又带着几分凄厉。
她像是发了狂一般,将手握成拳,用力敲击禁锢住她的铜棺,这个并不宽敞的空间里满是她用手捶打铜棺的声音,她咬着牙,将头撞向铜棺侧面,只听得一声闷响,像是一块巨石狠狠地砸了过来。
铜棺被她撞出一个小小的缺口。
她看着这个缺口,立马激动起来,两只手按在缺口的边缘,想要将这层铜棺彻底撕碎,然而已经有湿润的泥土从缺口处灌了进来,她大喝一声,手腕用力,才凝固没多久的铜棺被她硬生生掰出一个裂口,源源不断的泥土从裂口涌进棺木内部,在她的下半身包裹在内。
她索性钻进泥土之中,脚踩着下方的土向上爬,只不过这些土并不松软,她脚下无从着力,手上也摸索不到任何可以借力钻出的东西,整个人几乎是被困在深层的土层之中。
尽管不需要呼吸,但已经有不少灰尘泥土钻进了她的鼻腔而耳朵里,她咬着牙,用手刨着头顶的土层,然后忽然看见自己近乎惨白的手忽然化成了一缕黑色的烟雾,钻进了泥土的缝隙里。
她愣了愣,还来不及慌乱,只看见化为烟雾的部位逐渐往她的胳膊、肩膀处蔓延而来,几乎是瞬息之间,她整个人就已经化成了一片黑色烟雾,聚拢在一起,又分散在各处缝隙里,而她只觉得自己像是缩小得比这些土粒还要小,轻盈而又快速地从缝隙里钻出,然后在自己幻化的这片烟雾全部钻出地下的瞬间,又恢复了本身。
地下一片安静,而地上却在下雨。
摩里亚半岛的夏季多是干旱而炎热,很少有雨,这场难得的雨冲刷着拉哥尼亚平原干旱的大地,荡涤着这里特有的燥热空气。而仰躺在坟墓旁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大雨是替她清洗了身上的泥痕,还是将她拍打得更加狼狈。
她在大雨里躺了许久,才挣扎着爬了起来,头发被雨淋湿,凌乱地垂在她脑后,那身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希顿紧紧贴着她的身体,与她而言,像是把她当作救命稻草死死攀住的溺水者。
然而她并没有在意这些,一种前所未有的灼热的饥渴感狠狠地扼住了她的喉咙,一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张了张嘴,发出可怖的嘶嘶声。
她不知道,此时的她肤色惨白,不似活人,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已经涌上了眼眸之中,再多几分,就要从她的眼眶里滴出来。
她被这种饥渴感折磨得又摔倒在地,她将脸埋在积了一滩雨水的草地里,然而忽然嗅到了一阵极为微弱的香气。
她猛地抬头,循着那股香气向前爬行,然后不远处的石碑下面,一条盘成一团的小蛇,那条蛇嘴里还叼着一只已经死去的田鼠,张大了嘴吞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