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和在高处瞭望, 不由得赞叹道, “吴起倒真是一员能将!”说着扫了身侧的李明明一眼。
李明明笑笑。
“李子可有话要说?”
“不知相国听没听过一把凶剑的故事?”李明明微笑道。
“讲来听听。”
“传说有一柄上古神剑,名沉渊, ”李明明胡诌道,“挥动时天地色变, 风雷助之。持之者, 三界之中未有敌手。然而待到其主体衰病弱之时, 便会被这把剑反噬。”
田和微微一笑,“噬主之剑,有意思……”
李明明言止于此, 没再说什么。
春秋战国时候流行的谈话艺术是“比兴”“以物喻人”,讲个内涵小段子,再说正事,或者讲个内涵小段子, 余下的自己体会去吧。李明明这么直来直往的人也少不得入乡随俗,内涵了一把。
“不知李子是柄什么样的兵器?”田和突然问。
“侠客之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 深藏身与名。’①”李明明淡然道。
田和深深地看李明明一眼,“好个‘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啊——”然后便重新把目光放在战场上。
齐军所有的伏兵、吴起布置的左右两支军队都已经参战,整个战场乱成了一锅粥。
田忌的指挥中规中矩, 但齐军人多、装备好,又打了鲁军一个措手不及;鲁军士气不错,吴起精通阵法,但终究失了先机,力量本来也不如齐军,算是被田忌压着打。
渐渐地,鲁军露出了明显的颓势。
然而吴起虽然人品可鄙,在战场上却着实是条汉子,并无退志,反而自己亲身上阵,砍杀得很凶。几员鲁将都被他杀了。
“我去试试吧。”如今李明明还真有点悍不畏死的意思。再说,织女是神仙,便是自己的生魂死了,估计织女也死不了,李明明这命拼得一点挂碍都没有。
田和看李明明,片刻道,“去与大将军说一声吧。”
田忌那里,李明明神态平静地请命。
田忌颇有惜才之意,又觉得李明明是个女人,便是会些武艺,这战场之上……
“李子还是跟我一起观战吧,那吴起跑不了。”
李明明抬眼,又有两名鲁将被斩了,吴起狂妄地大吼,“田忌,你可敢一战?”
田忌把手搭在剑上,满面怒色,真想去与吴起这竖子大战一场啊。
“斩吴起这样的小人,哪用大将军动手?明愿出战。”李明明再次请战。
田忌看看李明明,对左右道,“取我的墨甲来!”
李明明披上那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黑色战甲,田忌亲自为她戴上头盔,“李子当心!”
李明明几番冲突,来到吴起面前。
“是你看出我的诀窍?”吴起眯起眼睛问道。
“不错。”
“倒是个精明的妇人——”
“今天这个精明的妇人,便替被你杀的那个倒霉妇人报仇来了!”李明明举起剑来。
李明明重剑配碧波刀法,大开大合,虎虎生风,气势极强。吴起大喝一声,“来得好!”两人便战在一起。
一个瘦弱的女子,剑法竟然是这种霸道路数,田忌问身旁的参将,“可识得李子的剑法?”
这参将墨家出身,对剑术颇有研究,“李子剑法似从刀法中化来,精妙得很,彦无知,不知其师承何门何派。”
李明明剑法精妙,吴起天生神力,两人一时谁都奈何不得谁。
此时吴起早已把轻视之心收起,一边打一边分析,对方是女子,用这样的刀法,体力上必定难以持久,若是平常,谨慎与她周旋就是,然而今天战场,于己方不利,自己身为主将,实在不应陷入缠斗。想至战场形势,吴起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焦躁。
李明明觑着空子突然变招,一式燕赤霞轻灵的“细风扶摇”,改劈为刺,剑朝着吴起颈部刺来。
吴起大惊,侧身闪避,脖子是躲过去了,耳朵上却鲜血淋漓,竟然被李明明削掉半个耳朵。
见这神转折,田忌一愣,继而大笑,“妙!妙啊!李子之剑,当真神鬼莫测。”
高处,田和也微微一笑。
李明明重新举起剑,轻笑道,“没想到人渣的血也是红的。”
吴起咬着牙,抢攻过了。
这时突然天上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刮得人都睁不开眼。李明明正待趁乱要他命,一个巨爪抓住她的腰,把她提到半空中。
功败垂成,李明明如何甘心?把手里的剑用力向吴起掷去。
半空中一个神祇,抿抿嘴,抬起袖子,一道紫光雷砸在吴起身上,连人带马劈了个焦黑。
不多时,云散风停,又是朗朗乾坤,众人才发现吴起已经被天降神雷劈死了。
齐军喊,“吴起已遭天谴,吴起已遭天谴!”
田忌皱皱眉,没找到李明明,大喝:“鲁卒听着,投降不杀!”
战后,田和、田忌的亲卫把整个战场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李明明。
田和身旁的一个门客道,“齐受命于天,李子或恐是天神下凡,来助相国与大将军一臂之力的。”一个马屁,竟然碰巧拍到真相……
田和点点头。
若干年后,已为齐君的田和突然午夜梦回,想起这场战争,让宫廷画师画了一幅身披墨色战甲、手拿长剑的女战神,踩在滚滚乌云之上,面容娇俏,神情淡然。
史官记载:“上持画,默然良久。”
话说李明明回头看见那道紫光雷,心里了了念想,不由得对那位神祇心生好感,待毕月乌打开巨爪把她放开,便对那神拱手道,“多谢!”
这位神祇白衣飘飘,一张冷清的俊脸,完全可以给天宫拍宣传片。李明明搜遍了织女的记忆,也没有关于这位神仙的记载。
那神祇盯着李明明的眼睛,微翘一下嘴角,点下头,当先走了。
李明明跟押着自己的天兵天将驾着云紧随其后。
更远处,一群神将,领头儿的摇摇头道,“那位上神法力高强,我们惹不起,回吧。”
来到天庭,李明明站在天帝、王母面前。
天帝指着李明明的手都有点哆嗦,“你这个孽障!闯了那么大祸,不思悔改,还参与人间纷争。”
李明明默然。织女一直觉得委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爹不疼、娘不爱,难道是因为我不够乖?然而看遍热门八点档、对神仙又缺乏敬意的李明明根据那个“玄鸟卵”早脑补出了八百集狗血爱情大戏,织女个傻孩子,你爹是不是你爹还不一定呢!
王母在旁边也虎着脸。
这位“亲妈”,跟电视上热爱园艺种了一片蟠桃林、又热爱开神仙派对的慈祥中老年妇女形象完全不同。这位是退役的女战神②,不说心硬如铁,也实在称不上温柔和暖,跟织女这个小可怜儿气场不和,母女并不亲近。
“下去好好反省!”看见“织女”,天帝心里就烦,一挥手把她打发了下去,又用眼睛看王母。
王母抿抿嘴,“臣妾去劝劝这个孽障。”
天帝点头叹气,“有劳娘子。”
然后,天帝转过颜色来,笑着对那位白衣神祇道,“有劳鸿吾上神亲自送小女过来。”
鸿吾上神淡淡一笑,“天帝客气了,我只是碰巧路过。”
“唉,不能这么说,东王公的兵将已经在后面了,若不是上神手快,那个孽障恐怕就被人劫走了。”天帝叹口气,“上神先是以一己之力治了河患,又救了小女,寡人真是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乃我辈之夙愿,小神所为,乃分内之事,当不得天帝夸赞。”
天帝终于等到这个话头儿,便把最想问的话问了出来,“如今东王公下了战书,借儿女之事,起兵反了天庭,不知鸿吾上神怎么看?”
①李白的诗。这么有名,其实不备注也没什么吧?
②《山海经》中,西王母以一个半人半兽的形象出现:“西海之南,流沙之滨……有人戴胜,虎齿。有尾,穴处,名曰西王母……司天厉及五残。”——来自度娘
第76章 我在天庭的“幸福生活”
听王母说了其中的隐情, 原来是政治联姻扯的一个花胡臊,自己一个冲动给人搅和了,李明明没奈何, “我大不了也让东王太子揍一顿就是了。”神仙的“揍”肯定跟凡人的“揍”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但李明明秉持的原则是,自己捅的窟窿, 跪着也得把它糊上。
王母没说东王下战书的事,而是直直地盯着李明明看了半晌, 突然失笑, “原来不觉得, 如今看来倒真还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说着摇摇头,出去了。
王母一走,便有几个小仙娥上前, 都眼含热泪,“她们都说公主呜呜呜……我们以为公主真的呜呜呜……公主可算回来了呜呜呜……”
李明明最看不得软萌的妹子哭,尬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快别哭了……”又满眼地找手帕子给小姑娘们擦眼泪。
小姑娘们哭一会子, 又转涕为笑,“看公主穿的这是什么怪模怪样的,又臭臭的……”
李明明低头闻闻自己, 讪笑。
小姑娘们合作无间地给李明明打散头发、准备沐浴的香汤、找出干净衣服替换……好一番折腾,终于弄出个清爽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