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沙让司鼓兵敲响战鼓,撤吧,能撤走多少是多少,然后便看到山后绕出的抄后路的唐军。
这是想着一个都不放走吗?唐人果然歹毒!
萨沙狂怒,“杀!杀!杀!儿郎们,杀死一个不赔,杀死两个赚一个!”
西凉兵本来悍勇,死到临头,也有一些被激起血性,跟着萨沙一路往回冲杀。
看着疯犬似的萨沙,李明明对黄叔敏道,“我去截住他,你指挥吧。”
李明明拿着魏虎赠的青锋剑便奔向萨沙。
刚杀开一条血路以为可以逃出生天了,没想到眼前便挡住一个唐将,白衣银甲,柳眉杏眼,分明是个女的。
萨沙举起刀,用汉话喊道,“你便是擒了沙陀那的那个女娘?”
李明明道,“你降了吧,还有这些兵士。我不想枉造杀孽。我不一定能保证你不死,但可以保证不杀他们。”
杀俘不祥,唐军还保留着这个人道的传统。大将或许会因为某些原因被斩,但是兵士不用死。
萨沙大笑,“我西凉汉子,没有怂包。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剑法。”说罢,当头一刀朝着李明明砍过来。
李明明凝神,扭身避过,转手一剑刺过去。
对方披着战甲,不像那次沙陀那穿的是锦衣,李明明剑轻,只能挑着地方刺,战起来便愈加费事。
李明明奈何萨沙不得,萨沙却也杀不了李明明。这个女人剑招精妙,身形灵活,关键是谨慎。想想,若是自己,也会这般,不慌不忙地缠斗,把小兵都耗死了,剩一个光杆将军,还能让她飞了?
想至此,萨沙便抢攻起来。
敌人越急,李明明越不急,连番穿越给李明明带来的最大好处,除了“谨慎”,还有“耐性”。
黄叔敏也是太坏,一挥手,唐军鼓点便变了,分明是最后合围绞杀的节奏。
萨沙偷眼看看周围西凉兵士越来越少,心里的悲愤无以复加,大喝一声,朝着李明明劈过来。
李明明看他心神已乱,当下侧身回头,一剑挥在萨沙脖子上,恰是燕赤霞剑法中最精妙的“回首百年”。
萨沙只觉得颈间一凉。
“投降吧,还有可能活。”李明明平静地说。
萨沙把手里的刀扔在地上,看看周围,闭上眼,“没必要了。”他竟然抓着李明明的剑往颈间一送,自尽了。
李明明楞了半晌,与山间露出半个身子的黄叔敏遥遥对视一眼,“你们的主将已经死了,投降不杀!”
黄淑敏一笑,到底是女人,心慈。招呼身边兵士,吩咐了一句。
几个兵士同时用西凉话喊,“你们主将已死,投降不杀!主将已死,投降不杀!”
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谁不畏死求生?余下的西凉兵士都扔下兵器,举起双手。
唐军的战鼓终于“咚”地一声,敲了终结点。
黄叔敏走过来,看看地上萨沙的尸体,“倒也是条汉子,弄回去,回头还给西凉人吧。”
李明明点点头。
看着满山谷的尸体,有己方的,更多的是西凉军,李明明满目苍凉,这就是战争。
黄叔敏比李明明靠谱,有条不紊地吩咐管制俘虏、救治伤员、打扫战场。
“回去吧,元帅等着我们呢。”
第60章 双方朝堂都在吵
李明明与黄叔敏以五千兵马, 截杀了全部来围城的两万西凉军,再次刷新了唐军对西凉军的战胜记录。
魏虎亲自率人在石头城门口迎接。众将把之前的不服气都封在肚子里,扒拉出笑容摆在外面。
李明明一身染血的白衣战甲, 神色肃然地下马, 大步来到魏虎身前,躬身行礼, 奉上鱼符,沉声道, “属下交令!某奉命劫击西凉先锋萨沙部, 幸不辱命。”
看着李明明白皙的手掌里那半截鱼符, 魏虎有片刻的失神,然后便笑了,冒着这么大风险, 让她一试,果真是对了。
魏虎把住李明明的手臂,“三郎,辛苦了!”样子完全像一个元帅对自己的心腹爱将, 而不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
黄叔敏在李明明身后一步的地方,神态恭谨。这一场战事,王三郎是主将, 黄叔敏始终记得。
众将突然明白过来,“王三郎”不管与元帅有没有那种关系,以后的身份都是军中大将了。
至此,魏虎终于在战报中把“王宝钏”的事报了上去。战报之前, 给王允的密信已经快马先送出去了。
对“王宝钏”是奖是罚,主要还看朝中博弈的结果。胜了,不一定奖,败了,不一定罚,魏虎作为一名久在中枢的政客,很明白这一点。但,胜,是一个不能错过的契机。至于朝中这一战怎么打,就看岳丈的了。
翁婿多年,对自己的岳父,魏虎很放心。
西凉方面很快便收到了战败的消息。
前锋走得快,大军走得慢,薛平贵还没到预定的围点打援的地方,便收到了这一噩耗。宛如被蒙头砸了一顿闷棍,薛平贵几乎站不稳,两万人马,两万人马啊!才出师几天,就没了。连个水泡都没有,五去其二,我怎么跟朝中诸臣交代?
心疼加担忧完,薛平贵发现,还有更近在眼前的难处,大军要何去何从?
薛平贵站在平缓的山坡上四望,先看向西凉方向。不能回去,回去就彻底败了,而且会从此失去朝中大权,成为雌伏在公主羽翼下的一个异国驸马。
然后再望向泉林关方向,泉林关和石头城中间地带也是不能去了,如今围点打援之策已经像一个笑话,再去那里没有意义,且危险——会被从两头包了汤饼。
那就只有关外五城了……五城中,胡杨城的守将是公主旧部,与自己最为亲近,那便胡杨城吧。
看着石头城的方向,薛平贵眯着眼睛,把刀插进土里,“魏虎,你等着!”
西凉朝中也收到战败的消息,重臣们书房的灯彻夜未熄。
太子伊尔哈的书房。
唐人门客赵书恒温声道,“驸马口口声声说拿下石头城,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如今却一个照面就被人吃掉了两万人马,太子以为这是为何?”
伊尔哈脑洞大开,“难道——驸马是细作?”
赵书恒微微一笑,“那倒不是。他若是细作,有太多机会加害国王陛下、太子和公主,若是贵人们有失,西凉国必乱,他何必舍近求远?”
伊尔哈想了想,点点头,“那是为何?”
“他中了唐军的计。唐军以己方派系不和、上骄下矜的姿态,让薛驸马产生出轻敌之心,更重要的,勾引出他——拥兵自重之心。”
伊尔哈怒道,“大胆!”
赵书恒并不害怕,只微微一笑,负手看着窗外。
伊尔哈坐在毡垫上,过了好一会子,终于平静地道,“先生说得对。汉人有句话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之所以会上这个当,是因为他太盼着有这么一个机会了。瞌睡了,人家给送上枕头,还哪会想到这枕头是真是假?”
赵书恒单膝着地,半跪着,“太子,你是西凉未来的国主,当用一个国主的脑筋思考问题,而不应像一个普通的小儿郎一般,过多地耽于感情。自古,天家无亲情。你若是一再退却,不但自身难保,恐怕还会把西凉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伊尔哈震惊地看进赵书恒的眼睛。
赵书恒用蛊惑的声音轻声道,“把西凉交给薛平贵这样的人,你放心吗?”
“失了江山,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伊尔哈咬着嘴唇,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我听先生的。”
赵书恒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样子,“朝中重臣皆为肱骨,他们世代居于西凉,与西凉王室骨连骨,筋连筋,比薛驸马,比我,甚至比公主,都要忠诚。”
伊尔哈急道,“先生,我信你。至于阿姊——”
“唐人中有句话说,‘女大外向’。这女人啊,一旦嫁了人,娘家与郎君,孰轻孰重,就不好说了。”
伊尔哈点点头。
“臣劝太子这些,并不是要太子对公主和驸马做什么,你们终究是亲姐弟,只是国政大事,太子当有主意,不能悉听公主的了。”
“中书令房其阿、户部尚书临其穆哈、吏部尚书索寞求见。”一个小宦官在门外道。
几位重臣夤夜而来,所为何事,伊尔哈自然知道,也许他们一直以来说的都是对的,“传吧。”
第二日,西凉朝堂便如滴进了水的沸油,险些炸了锅。
以吏部尚书索寞为首的西凉世家出身的重臣纷纷表示应该撤回薛平贵,启用其他将领。
兵部尚书胡什那、右翼将军沙陀那等新贵则表示,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怎可因一场战事之得失,把驸马撤回?
两派越吵越激烈,几乎动起手来。
太子坐在王庭正中大椅上,面沉似水。
他身侧坐着同样面沉似水的代战公主。
“你们这般,可还把我放在眼里?”代战公主一拍几案,怒道。
代战公主近几年监国,颇有威望,听她这么说,众人连忙请罪。
太子温声道,“中书令老臣谋国,有何高见?”
一直未说话的中书令房其阿道,“臣以为,是时候与唐议和了。太子和公主不妨去民间走一走,我们西凉已经禁不起这样一场战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