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令月摇摇头,再次警告了杨明达几句,让他不要去听那除了会说只剩一张嘴的耿狗蛋胡咧咧,免得惹祸上身。
杨明达虽说觉得自家姐姐太过大惊小怪,但听话的他还是讲杨令月所吩咐的话记在了心上,在拎着猎捕的野味下山换取生活所需的用品时、碰到摇头晃脑感叹朝廷风云变化的耿狗蛋,杨明达都是像碰到鬼一样、脸色大变的避开了他。如此避之不及的行为自然让自称读书人的耿狗蛋腻歪不已。
这天,杨令月将自己收拾了一通,正准备关了破庙门,领着杨明达去附近的乡镇集市逛逛,打探物价。刚一下山,便被神色凝重的村里正和表情悲切的耿家村村民给弄懵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
杨令月拉了拉村里正家大娘,小声询问大伙儿聚集在露天坝子干啥。一听杨令月询问,村里正家的大娘,忙抹了抹眼泪,说道。
“听你大爷说,最近又打了败仗,当今圣上震怒,说是加派兵马驻守辽东。”
“加派兵马是好事啊,怎么你们一个个都…难不成,军户人数不够,朝廷下了命令吸收流民补充军户。”
杨令月知道明朝采取的是军户制度,讲究父死子替﹐兄亡弟代﹐世代相袭。论社会地位,军户是万万比不过民户的,所以明朝民户到了万不得已时、宁愿卖身为奴为婢,也不愿入了军户,一般而言,军户除了吸收流民补充外,别无其他扩展的法子,所以听大娘说又打了败仗,杨令月才由此一问。
“是吸收的流民补充军户,只是……唉,县衙的差爷刚才走,说是粮饷不够,今年的赋税加七成。你说今年天旱得几乎颗粒无收,连果腹的粮食都不够,怎么凑得起多了七成的赋税呢。”
杨令月一听大娘是因为这事伤脑筋,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劝解大娘。总不能瘫着脸说让大娘认命的话吧。杨令月有预感,只要她敢这么一说,这面慈体胖的大娘准立马表演水漫金山,所以杨令月只得硬生生的转了话题,问大娘大伙儿聚集在这儿,是不是为了商量怎么凑齐多加的那七成的赋税。
大娘点点头:“可不是这样。如今因为天旱的关系,根本没多少收成。如今咱们村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吃的往日的存粮,哪有多余的东西交多余的赋税啊!”
这话并不是只有村里条件最好的村里正家的说,其他人家的妇孺也是这么嚷嚷道。作为村中唯一的大官,村里正自然知道村民说的都是真的,但他一个不入流、芝麻大、连县衙来的衙役都要看眼色的家伙又怎么做得了主减免赋税,所以村里正只得摆出架势,让大伙别瞎嚷嚷,想办法凑出多加的那七成赋税是正经。
这社会一直讲究民不与官斗。作为良民的耿家村村民自然也只敢在村里正面前抱怨几句,反抗之事是万万不敢做的。所以耿家村村民一听村里正一锤定音,让凑齐多出来的七成赋税,耿家村村民也只得忍住心酸,勒紧裤腰带、含泪将来年作为种粮的粮食拿出来、想办法凑齐了赋税。
耿家村想法子凑齐赋税的事陆陆续续的开始发生,逐渐有蔓延整个大明江山的趋势,杨令月赶集时,听贩卖东西的小贩说嘴,说是江南那带儿的赋税可是提高了不止七成。平民百姓们被超高的赋税逼得没法子,为了生存开始卖儿卖女,只金陵一代,那些画舫就增添了不少模样清秀的稚儿、小倌。
听到这些,杨令月半是庆幸,半是感伤。庆幸她姐弟俩没爹没妈、没有沦落到那般田地,感伤京郊附近的流民越来越多,害怕没爹没妈、栖身于破庙的姐弟俩被流民发现、抢夺栖身之所。杨令月不想将人心想得太过黑暗,但世间之事就是这样,为了活命、人可以卖儿卖女,又难保没有人见了相依为命的姐弟俩、不起歹心呢。
为了安全策,在听说流民大面积出现后,杨令月便领着杨明达一道儿,将好不容易收集来的过冬粮食,分别藏了起来。
杨明达虽说认为杨令月在瞎操心,但还是听从杨令月的安排,乖乖滴跟着她一道将过冬粮食藏了起来。谁曾想,刚藏了大部分的食物、准备回破庙时,那被姐弟俩称为家的破庙引来了一大群不速之客。他们不止抢了杨令月缝制的衣物和盖的被子,更加破庙剩余的食物一股脑煮了,并在杨明达气愤不过想理论时,叫嚣着让他们滚远点,不然就弄死姐弟俩。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o(* ̄︶ ̄*)o
☆、第七章
杨令月这人吧,其实很自私的。说是恩怨分明,不如说是小心眼、睚眦必报。当初她刚来时,如果杨明达不是真心对她好的话,她百分之百就会将其抛弃,也不会将其当成了弟弟、自己努力求生存时、事事为其考虑。如今冷不丁跑出一股流民占了他们姐弟俩的家、还想将他们姐弟俩赶走,杨令月说不愤恨,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
杨令月重重地咬了咬贝齿,好不容易压抑下烧得人心口疼的怒火后,杨令月拉住好似小老虎一样的杨明达,转身就离开了破庙。
杨明达人小,不懂杨令月的忍气吞声为哪般,红着眼眶子,愤愤地道:“姐姐,我们干嘛怕他们,这么明抢咱们住的地方不说,还抢了姐姐辛辛苦苦做的衣物、被子,就连咱们好不容收集的过多粮食也被他们糟蹋了…姐,明哥儿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要咽,谁让咱们姐弟只是半大的孩子,娘死了、爹不要,活该受气。”与杨明达的气愤相反,杨令月却是一脸的平静,那张出挑的小脸除了淡漠还是淡漠。“明哥儿你要记住,这世间的事从来都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只要你拳头硬、有实力,你也可以像这伙占了咱们家的强盗一样。”
杨明达小脸皱成了一团儿,歪着脑袋,懵懵懂懂的道:“姐姐,你说的话与娘亲说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杨令月挑眉,万分好奇杨明达口中的便宜娘亲是怎么教导杨明达的。在杨令月好奇的眼神下,只听杨明达这么说道。
“娘亲说对人要谦逊有礼,做一个谦谦君子,不能因为别人不经意犯的小错而斤斤计较。要知道,这世间一个人的德行操守最重要。”
“娘亲这么跟你说的。”杨令月轻扯唇瓣、哂笑道。“原来娘亲是要你做德行至上的正人君子啊!”
杨明达点点头,很认真的回答道:“娘亲说的明哥儿都记得。娘亲还说让明哥儿不要记恨父亲,父亲会赶咱们出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是受了奸人的蒙蔽,所以才……”
杨明达说不下去了,只因拉着他往山中无意间发现的山洞走去的姐姐杨令月在张狂、肆意的哈哈大笑着。杨明达虽说年龄还小,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觉得姐姐的笑容中充满了嘲讽——杨令月的的确确是在嘲讽,嘲讽原身和杨明达的爹爹。
“说受了奸人蒙蔽,姐姐倒勉强一信,说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谁信谁天真,反正我是不会信的。”
杨令月收了笑容,依然是那副淡漠、好似万物不入心的表情,只是语气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明哥儿你要记得,正人君子不好做。这世间往往是那些真正的正人君子不得好死,别的不说,就是上柱国文忠大人(指张居正)一心为民为国,不也落得个死后抄家的下场。所以明哥儿啊,姐姐情愿你当真小人被人忌惮着,也不要你成为被人颂扬、最终却不得好死的正人君子。”
“可是娘亲说……”
杨令月没啥好气的打断了杨明达干巴巴的反驳:“娘亲不是交代了让你听姐姐的话吗。姐姐说的,你用心的记住了。”反正杨明达现在还小,自己慢慢地教,总能让他忘了便宜娘亲的教导,什么正人君子、杨令月心中嗤笑,在这世道真让成了那样的人物,说不定会被人吃得连骨头渣子也不剩。她这个便宜娘亲啊,被那个便宜爹赶出家门、颠簸流离这么久,临死之前居然还保有真善美、劝他们姐弟俩不要记恨亲生爹爹,简直让本性自私、小心眼的杨令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就这贤良淑德、温温吞吞的性格,怪不得玩不下后院那一群喜欢作夭的小表砸。
杨令月撇撇嘴,压下对便宜娘亲的恨铁不成钢,转而继续循循善诱,玩着花样儿跟杨明达讲三国曹操的故事。杨令月能言善道,将曹操那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枭雄的一生故事说得分外的荡气回肠。杨明达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到了狭小的山洞里才回过味,若有所思的道:
“姐姐说了曹操是枭雄是真小人,是成功颠覆了天下的人物,但明哥儿不喜欢,不想成为曹操那样的人……”
杨令月满心以为,这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怎么也让加深了印象的杨明达明白小人比君子活得好吧。结果杨令月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这故事的的确确加深了杨明达的印象,但是杨明达却没有像杨令月想的那样,对曹操这个人表示佩服,反而对于在故事前期打了次酱油的小霸王孙策表示了好感!
“姐姐,明哥儿喜欢故事中的小霸王孙策。”杨明达闪亮着眼睛、兴奋地道:“明哥儿想跟小霸王孙策一样,奔驰沙场、驱除鞑子、为我大明固守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