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下一秒刚才脸上还有点笑意的叶王脸色一黑,臭着一张小脸,眼神又惊又怒,整个人陷入了自我怀疑中,压根顾不上继续嘲笑白兰了。
其实当初查到了叶王在平行世界发生的事时,白兰已经先笑为敬。
毕竟对那个心高气傲的小鬼来说,被自己家族反水砍死应该可以算作不能提的黑历史。更不要说他不信邪的转世千年,结果第一次转世被麻仓家砍死,第二次转世又被麻仓家反杀……这已经不是黑历史了,简直是被绑在耻辱柱上当众凌|辱啊!
这可比白兰不会和诗要丢脸许多。
难怪现在叶王一脸阴郁,目光放空,开始思考起人生的意义和自我存在的意义。
源博雅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从他的角度来看,叶王是在白兰夸了晴明之后突然沮丧的。
他以常人的思路理解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见晴明、白兰还有叶王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自己身上,这位无论是大脑还是脾气都非常耿直的汉子,满怀真挚地对小孩道:“叶王也非常好看,将来一定会是一名不下于晴明的美男子。”
叶王:“……”
晴明:“……”
白兰:“……噗。”她一下笑出了声,毫不意外地看见叶王的脸色又黑了几个度,阴沉得都快滴出水来。
就连晴明也干咳一声,轻声提醒博雅:“男子的外貌倒没有那么重要。”
博雅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连忙找补道:“当然叶王的才干也十分出众,麻仓家一定非常以你为荣。”
白兰笑得快趴下去了,用手撑在檐廊的地板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得亏这是博雅,要换成其他人早就被叶王那小鬼给记恨上了。
叶王冷冷望了眼笑得最开心的银发姑娘,又扫了一眼同样含笑的师兄,面无表情。片刻后冷静下来,对晴明说:“其实,我这里也有一起有趣的事。”
“哦?”
“大概是两周前吧,有人说半夜罗城门上燃起了烛火。”
异常最开始是一名半夜幽会情人导致晚归的贵族发现的。
从宇多小路往九条殿方向去的时候经过朱雀大街,然后……
“喂喂!快看那是什么!”一开始是在外走路的仆从看见的。
一点昏黄的灯火,在高高的罗城门上亮着。
仆从开始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再抬头,发现罗城门上还是亮着的。不仅如此,走在另一边的同伴也发现了。
两人讨论了一番,惊醒了在车中假寐的贵族。
那名贵族从车窗里往外张望,正巧牛车横穿过朱雀大街,牛车的车窗正对着罗城门,从地图上可以看出是离城门最近的距离。
贵族同样看见了仆人们说的灯火。
一点幽黄的,暧昧的烛火在罗城门上方隐隐绰绰。
贵族忍不住盯紧细瞧,然后——
“啊!!!”的大叫了一声,向后跌倒。
仆从听到了车厢里的动静,连忙挥停了牛车,探身询问。结果,被主人一把抓住衣领呵斥:“快走!快走!有鬼!”
据说,当时那名贵族面无血色,面容惨白如纸,呵斥时声音都在颤抖。
主人的这个反应把仆从们吓到了,连忙驱赶着牛车逃也似的远离那座高高的城门。
隔天,贵族半夜看见罗城门上亮灯,且看见鬼怪的说法便悄然在平安京里传开。
说到这里,叶王停了停。看了看听得入神的源博雅,低头喝了一口茶。
除了源博雅,另外两个人,无论是微笑的晴明师兄,还是那个狡猾的女人全都不为所动,完全不害怕。尤其是白兰,简直左眼写了“死人了吗”右眼写了“怎么死的”几个字样,似乎迫不及待看见平安京出现大骚动。
唯一被叶王绘声绘色描述所惊吓的,只有博雅从三位一人。
这让叶王不由感到十分无趣。
源博雅缓了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缓了过来。
从恐怖气氛中脱离出来的他,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见叶王没有继续往下说显然等着人询问的样子,他想了想猜测:“说不定只是有人在城门上幽会呢?”
虽然罗城门的城门非常高,一般人根本懒得爬上去。
虽然自从发生了玄象琵琶被盗事件后,夜里经过罗城门的人更少了。
但是,万一呢。万一有那么一对口味不同凡俗,一定要挑战极限寻找刺激的情侣大半夜去罗城门幽会呢。
叶王等来自己想等的话,微微一笑:“开始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结果,自贵族在罗城门撞鬼的五天后,也就是说现在时间往前倒推九天,那天夜里,又有其他事发生了。
那天傍晚开始下起雨来,入夜后,雨势更急。时间还没到半夜,一位夜间赶路的渔夫匆匆沿着九条大路从东城往西城赶去。
或许是有什么急事吧,总之是在夜间的大雨中赶路。
九条大路就在罗城门脚下。
路过城门的时候,渔夫想起最近罗城门上有灯火的传闻,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本以为大雨滂沱,今晚的城门会一片漆黑。
没想到……
“还是出现了?”源博雅咽了口口水。
叶王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一点幽暗的黄色光芒出现在高大的城门上方。
渔夫已经走了很久了,草鞋的鞋带已经被磨得断了好几根,一深一浅地走在泥水里。就在他仰头打量罗城门上的光亮时,啪的一声,他脚上最后一根带子也断了,鞋底掉进了水坑里。
还有一半的路程,雨却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珠连绵不绝,成线地从夜空拍落。暴雨甚至穿过了渔夫头顶的草帽,拍得满脸都是雨水,眼睛都睁不开。
这样是没办法继续行走的。
渔夫做出这样的判断。
他又小心地看了眼罗城门,那点幽暗的亮光此时已经不再那么恐怖了,反而在这漆黑的冰冷的雨夜,显得格外温暖舒适。
渔夫透过那盏光,仿佛看见了干燥的被窝,暖和的热酒,还有一小盘下酒的萝卜干。
这样的诱惑,对一个没了鞋,走了大半天,现在还站在大雨中疲惫不堪的人,是致命的。
渔夫慢慢地,犹犹豫豫地走进了城门。
“他进去了!”源博雅实在是个合格的听众,在叶王刚刚停下来喝口水的当口,立刻很给面子的惊呼出声。
白兰则托着腮,用两根手指旋转着一朵桔梗花——她刚才听到一半,跑去院子里摘下来的——闲闲地点评道:“这样完全是找死吧。”
叶王看了她一眼:“因为之前并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的事,尽管每天晚上罗城门上都会亮起灯光,但是到那个雨夜为止都没有死过人,甚至没人受伤。就连那个受到惊吓的贵族,还有他的两个仆从在生过一场大病后也痊愈了。”
“在那之前,”蓝紫色的花朵在纤细白皙的指尖快速转动,化为一片明亮的蓝紫色,白兰若有所思,“那意思就是之后有人死了?”
“嗯。”叶王点点头。
渔夫走进城门,站在木质阶梯的下方抬头朝上仰望。
因为阶梯构造的缘故,他没办法一眼看见顶层部分,但是却能看见比站在外面时更加清晰明亮的光线。
还有一侧墙壁上晃动的人影。
头顶上,有人在说话。
“哎呀!”源博雅再次惊呼,两只手握成拳头攥得紧紧的,瞪大了一双干净的眼睛。
发现有人,渔夫想起那条说罗城门上半夜有人幽会的传闻,心下倒是更为安定。
如果对方是不错的人的话,说不定能讨杯热茶喝。
抱着这样的想法,渔夫朝楼梯上走去,而且为了提醒上面的人,他格外加重了脚步声。
结果走到一半,楼上的人似乎没发现渔夫,传下来的声音倒是越来越清晰。
是那种声音。
“哪种?”源博雅傻里傻气的追问。
结果七岁的叶王顶着一张秀美又稚嫩的脸庞,淡定从容地告诉他:“就是男女做那事的声音。”
源博雅长呃一声,反倒脸红了,连忙摆手示意叶王继续说故事。
叶王好笑地望了他一眼,不要说脸红了,连音调都不带变的继续说道:“渔夫也分辨出了那声音,所以在楼梯上停下了脚步。”
幽会时礼貌打扰别人的话,运气好还能讨杯热茶喝。
但在别人做那种事扫人兴致的话,可能就会被热茶扑个满脸。
渔夫这样想着,又原路退了回去。
他本想等上面人完事再上去凑凑运气,没想到在下面等了一会儿外面的雨居然停了。不光停了,还出现了月光。
渔夫高兴坏了,立刻把头顶上的人和灯光全抛在脑后,接着月光继续赶路。
“不是没什么事发生么?渔夫都没有打扰到别人幽会。”源博雅说着,突然松了口气,同时松开了拳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果然还是情人半夜幽会吧。”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一个男人死在了罗城门外面。”叶王淡淡道。
死去的还是个贵族,尸体就在罗城门脚下,被早起的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