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成?!”老鸨吃了一惊,“你这妮子胃口倒是大,居然想着靠这一锤子买卖,直接把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弄到手。”
“毕竟能碰到妈妈这种大鱼的机会也并不多。”
……把人比作鱼,这也着实太不礼貌了些。老鸨虽然心中生气,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她的眼睛溜溜的转了三圈,才笑着道:“只可惜你这口开的太大了些,妈妈我也做不了主。”
“那不打紧的,”阿隐摆出一幅很好商量的样子,给她出主意:“您叫那个能做的了主的人来见我就好了……啊,顺便再带着我的卖身契。”
“阿隐姑娘做事是否鲁莽了些呢?”
“这您不必担心……隐娘自然是,也有其他打算的。”
老鸨盯着她若无其事的脸三秒,站起来冷冷道:“行吧,今晚子时,到后院来,看看你能不能弄得到那一成。”
说罢,她就推门出去了。房里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展昭轻轻的推开了衣柜的门跳了出来,藏在里面着实不舒服,空间又狭小,又充满了女子衣物香薰的味道。
“我觉得不对。”阿隐忽然说道。
展昭道:“如何不对?”
“……我刚刚说我要一成的时候,那老鸨的反应……就好像我要吃穷她的金山一般,”阿隐道,“只是……只是若是偷税漏税,就算几年累计下来数额巨大,但与正常盈利想必,却必定是九牛一毛的,我只要这九牛一毛中的一成,不至于……反应如此之大吧?”
“聂姑娘是说……这不清楚的账目,其实另有隐情?”
“不错,我正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到底是什么还没有头绪。”
“如此说来,展某倒是今日外出探查时,知道了件古怪的事情。”他开口道,“展某今日打听着潇湘馆的真正老板,却有不少人说有传言说是县东一位姓沈的商人前两年盘下这里来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位沈老爷这些年生意失败,盘下一整条商街,二十家有十八家都是在亏本的,这几年来更是,放任店铺亏损的数额越来越大,却怎么也不肯关门。”
——说起来,展昭那天误食的那家饭菜贼难吃的饭店,刚巧也正是沈老爷家的产业。
阿隐也奇怪道:“这位沈老爷也真是奇怪,一月月这么亏下去,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住这么亏下去吧……他盘下潇湘馆,应该是想赚回来些,可是这赚一家的钱,怎么能抹平这亏十家的钱呢?”
“所以展某以为——”展昭道,“这位沈老爷怕是有其他上不了台面的赚钱手段。”
阿隐合理发散:“所以说……如果潇湘馆的主人真的是这位沈老爷,那这不清不楚的账目根本不是偷税,而是……而是为了掩盖自己的银子来路不明的?”
顿了顿,她试探性的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莫非是……洗钱?”
展昭点了点头,道:“展某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本以为自己只是要查清好友死亡的真相,没想到这团凌乱的线索拽着拽着,居然拽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来。
而展昭也在沉默的思考——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伙神秘失踪的江洋大盗。什么人会需要洗钱?那必然是来路不正且数额巨大的钱财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而那一伙江洋大盗敢在汴梁如此胆大妄为,也必然是因为知道有退路可以走的。如此一联系,这两个案件之中似乎真的有某种关系。
但是一切现在都只是猜测而已。
展昭望向一副娇艳女儿打扮的阿隐,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嘱咐她千万要注意安全,一切行事都需得以自己的人身安全为主。而阿隐愣了一下之后开口向他道谢。
……这位展护卫也真的是,真心为她担心忧虑呢。
时间在心事重重时总是过得特别快,子时很快就到来。妓馆已经不再热闹非凡,而是重归寂静。恩客们都已经跟着姑娘们进房间里去了——这个时候一般来说,都不会有哪个人还有空到后院来看看的。
阿隐当然不怕——一方面她对自己还是蛮有自信的,毕竟主业是杀手刺客,怎么想也不会再这种阴沟里翻船,另一方面,当然也有一股子狐假虎威的底气——毕竟承诺要“护你周全”的人是名满天下的南侠展昭。如此双重保险,怎么能怕的起来。
……然后她一进后院就被人用手帕捂住了嘴巴,晕了过去。
……不过,是假晕。
——刺客杀手杀人也分各种不同的类型,比如说有耿直的上去捅人的,有阴险的背后下手的,也有那种随时随地能拿出一堆毒粉□□毒膏,杀人于不经意之间的。而阿隐——自然就是那种喜爱研究毒物的类型了。
所以说,这种平日里都瞧不上眼的蒙汗药之类的玩意,怎么可能会药的倒她。
佯装昏迷之后,阿隐只觉得自己被扛来扛去……正感觉自己被某个大汉的肩膀顶在肚子上,晚上吃的东西都快被颠出来的时候,才被扔进了一辆马车里面。
——看来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这个篇章就过去了。
第12章 12
“听说你想要一成?”
终于装作幽幽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的开门见山——阿隐顺势抬起头观察说话的男人。他年纪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眼神相当和善,锦衣华服,非富即贵。
“……要不要一成暂且不提,”阿隐知道这人也并非真心想和她谈条件的,她也懒得和他多周旋什么,“你先告诉我,子清是怎么死的。”
“哦?”那中年人似是很有兴趣的望着她,道:“你到现在还在纠结那傻女人的事情?”
“反正你也并非想要同我谈条件吧。”
“姑娘倒是聪明的很。”
不知道为什么,阿隐总觉得心中烦躁的很——大概是因为自己追查了很久的真相就在眼前,但是这个看起来很像反派的家伙却各种拐弯抹角,各种就是不进入正题。
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抓到了小白鼠想好好玩\弄玩\弄再搞死”的想法……但是如果牵扯上自己友人的死,那就真的让人很难受了。
“哼,”她冷哼一声,“你是县东的沈商人吧?”
“姑娘认识我?”他很有风度的笑了笑,“那还真是沈某的荣幸。”
“你当时对子清也是这幅样子?”她有点等不及了,上前一步厉声问道,“她是怎么死的?是你动的手?”
“姑娘倒是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沈商人依然笑道,“今日就叫你们两姐妹地下团聚也好。”
“……果然幕后黑手就是你。”
沈商人倒也不藏——既然面前这个女人在他看来已经是个死人了,那被一个将死之人看穿又有什么关系呢?见她那双愤怒的眼睛盯着他,沈商人觉得不如倒满足她最后的心愿,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
原来事情还真就如同阿隐和展昭二人猜测的一般,这沈商人前些年经商不力,手上的商铺亏得亏倒得倒,三代经商积累下来的丰厚家底居然也快被亏光了。沈商人有个弟弟,从小不学无术,专爱舞刀弄枪,和江湖上一些混人厮混在一起,时间久了胆子愈发的大,居然和一帮强盗一起抢了一家珠宝行。丢了如此大量的金银却也不敢随便花出去,被沈商人发现后……他动起了歪心思。
之后几年,沈家弟弟在外不断的抢劫,而沈商人就盘下了这家潇湘馆,利用店面的账目将黑钱洗成白钱,将不能花的银子洗成了沈家丰厚的家业。
而新账房的吕小五,虽然未曾被告知这件事,却自己发现了此事的不对劲。而后告诉了自小相识的子清姐姐,二人本想着用这个把柄赚到足够的钱就此离开,谁知道还未实施,就被老鸨听了去。
而后就自然是一出惨剧了。
阿隐听完之后默默无言。她并没有觉得沈商人的做法十恶不赦,难以原谅——当然,这不是说她认同他的做法,只是以往接触过的事情大都和死亡有关,因为利益冲突□□的更是不计其数。饶是最开始觉得难以忍受这种事,做着做着也就习惯和麻木了。
只是再怎么见怪不怪,再怎么麻木,她心中却仍然愤恨这挨千杀的沈商人。
——只因这受害者是自己的友人。
这就好比说你在报纸上看到一个人被人打死,虽然也会震惊也会骂那行凶者“不是人”,但其实过上五分钟,有其他新闻吸引你的注意力之后你就会忘却这件事。但如果,被人打死的那人是你的亲友呢?
那种切肤之痛,自然是没有办法轻言“原谅”了。
因此,无法感受到当事人的悲痛和愤怒,却在旁观者轻飘飘的角度要求别人“原谅”的人,实际上是最自大和幼稚的人了。自大在觉得自己圣母光环普度众生,幼稚在根本不去了解受害者的亲友究竟为这件事留了多少血泪。
好吧,扯远了。
“……原来是这样。”
阿隐有些恍惚的后退了一步,喃喃道:“……如此,也算是为此事画上一个句号了。如此以来,我以后也再不会后悔没有为子清做好最后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