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要让林黛玉到贾家住,有的是现成的借口,说是隔壁宁府贾敬辰寿到了,贾敏听了自然不会不去,携着两个女儿现在荣国府住了一晚上。
林琯玉实在不耐烦外祖母见了她母亲就必要哭泣一回的行为,拉着黛玉悄悄走得早了些,两人嘀咕了几句宁府之事,恰这时候鸳鸯送了一盘子的桃儿过来,个个都硕大饱满,甜香可人。
她笑道:“这原是下头庄子里头的人孝敬上来的,姑娘们晚饭毕走得快,只宝二爷吃到了,特命我送这个来。”林琯玉因嗤笑道:“这倒是比他的那玉值钱些。”鸳鸯听她当面这样说,只是含笑听着不言语便是。
林琯玉叫人收了,又给鸳鸯包了点心回去。这才懒懒地坐下由婢女们给自己卸了钗环。解佩问她可要洗了桃子来吃,林琯玉便心满意足地吃了一个,还嚷嚷要再吃,被拦下了。闻琴笑道:“虽是好东西,吃多了只怕不虞。明儿个还要给东府的敬老爷去拜寿的。”林琯玉这便罢了。
第二日果然要起得大早,不过是众人约着一起去东府。那贾宝玉一门心思都扑在林黛玉身上,只是这么多人,他一时过不来,心里着急,便叫个利索的小幺儿过来问她们那桃子可还喜欢。
林黛玉啼笑皆非,她并不是个贪吃的,何况桃子她也不喜欢吃,便随口敷衍了。小幺儿回了贾宝玉的话,又得了他的信还要过来问话,黛玉却转头问王熙凤,笑道:“今儿个老祖宗怎么不来呢,她这样爱热闹,我瞧着那边有戏班子呢。”
王熙凤自然是知道贾宝玉方才叫人传的话的,有些忍俊不禁,低声道:“老祖宗昨日瞧着宝玉吃桃子,因而嘴馋,吃了大半个,鸳鸯说五更便起身了两回,精神不大好。”
黛玉亦笑了,林琯玉没笑,冷冷瞥一眼那小幺儿,小幺儿不敢惹她,灰溜溜地回贾宝玉那儿去了。
宴席罢,众人吃毕了,凤姐便要去瞧秦氏。那秦氏近来得了怪病,听起来仿佛不大好。宝玉痴缠着要去,林黛玉贪玩些,听见那边仿佛有唱戏的,也跟着去了。林琯玉对那秦氏印象稀松,只是记得是个美人儿,也不愿见美人缠绵病榻的模样,只是心中道回去请何赤暇再来一回,便也跟着黛玉去了。
贾蔷忙着安排众人看戏,本忙得团团转,才走到外头命人去小厨房催一催点心,却不料突然脑袋被人敲了一下。他在江南的时候没少瞧见林琯玉习武,心中颇为不服气,后来被林琯玉的武先生操练了两天,回了京中这几日来也不曾放下,因而极警觉,反手便是一个轻巧的擒拿。
偏那人又轻又软,一晃从他手底下溜走了,又敲了他的额头一下。林琯玉懒洋洋地道:“好侄子,倒是和你姑姑动起手来了。”
贾蔷并不奇怪是林琯玉,翻个白眼,道:“小姑姑怎么这样闲?”
林琯玉含笑道:“我只是听你依稀不大待见他家府上,等到这么一点子小事你又要鞍前马后的,心里奇怪罢了。”说罢随意在一旁石桌上坐了,摆弄自己的袖子。
贾蔷其实并不爱忙这些俗务,闻言也笑道:“琯姑姑懂我。不过我可不是为了伯父来的。原是嫂子病了,他家无人操持,我便跟着帮忙罢了。”
林琯玉仍然是摆弄袖子,她在这儿自在得很,断不愿意回去那边寒暄,随口问他道:“你嫂子是如何病的?”
贾蔷微微一哂,不说话了,只是瞧着她。
林琯玉慢悠悠地道:“此番来之前,我听了一点儿谣言。”贾蔷摇摇头,道:“既然是谣言,小姑姑不该拿出来讲。”
林琯玉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摆好了,变戏法一般地撤开袖子,贾蔷一惊,那下头居然是不过女子小臂那么长的一把袖箭,也不知道是出自谁手,泛着冷冷的光。林琯玉道:“劳烦你给我转交此物。”
贾蔷才要拒绝,林琯玉手指便一动,一支不过婴儿巴掌长的小箭擦过他的脸颊,钉在了后头的大树上。他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当初他是见过林琯玉这货能拉开一石的弓的,且准头极好。
她笑眯眯地瞧着他,道:“手滑。”
贾蔷脸色变了几变,才叹道:“治标不治本。这个家都是他们的,她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呢?”
林琯玉指指他脑后那死死地钉到树上的箭,冷笑道:“连这都不敢做,还妄想脱离苦海么?不破不立,你自个儿没有魄力,可别拦着人家。”说罢起身慢悠悠地走了。
贾蔷听她话中大有深意,愕然了许久,垂了眼,那素日阴柔大过英气的脸上有些沉思的神色。
林琯玉才出了这边,预备着去园子里逛一逛,走了两步便含笑回头道:“我演得好不好?”
背后那人淡淡地道:“还行。”说罢便走上来了,竟然是多日不见的王颀。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我自己没眼看这时间线,大家别在意了,真的
☆、第七十三章 木石前盟(二)
却说林琯玉和王颀在东府的园子里头撞上了, 也不知是这两人有心还是无意。林琯玉见他穿着一身箭袖, 显然是方才打猎回来, 便问他下回去可否带上自己。
王颀不应她, 见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衣裳,愈发明眸皓齿的, 看人的时候眼神却又冷又厉,只是问她:“怎么把袖箭给出去了?”
林琯玉笑道:“偏你最不带脑子, 在林家也好, 在贾家也罢,哪里用得着这玩意儿,现在才九月呢,带着不方便的。我想这不如给那秦氏去藏在枕头下,反倒便利。
王颀微微挑起眉毛看她。林琯玉这才发觉自己说话不大客气。说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一开始见到王颀的时候只瞧见他那张好看的脸, 后来慢慢的觉得他的脸再好看也抵不过又阴又冷的性子, 到现在,反而觉得他这古怪性子有两分可爱。
她晃了晃神,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人很轻地捏住了鼻子。王颀俯身过来, 似笑非笑地瞧着她,道:“琯姑娘的腰板愈发的直了, 用我送的东西卖人情,回了头来反说我没脑子。”
林琯玉眨眨眼,瓮声瓮气,“撒手。”
王颀岿然不动。
林琯玉又重申了一遍, “撒手。”
王颀在她踹过来之前闪身让开了,嘴角边居然含了笑。他懒洋洋地道:“别拔剑——在人家府上打起来像什么话?”
林琯玉冷笑道:“还有你不敢的?”说罢一抬手就抽出了腰间的软鞭,王颀见她要动真格的,挑挑眉也迎上来,三两下卸了她手中的软鞭,道:“一点长进也没有——”
林琯玉面无表情地反手一胳膊肘。
“……”他吃痛,侧身让开了。
林琯玉这会儿才笑了,“我有没有长进,你这个当先生的看来不甚了解。”说罢怕这睚眦必报的小人来报复,忙溜走了。
王颀不紧不慢地缀她后头,问,“你认识那秦氏?”
“当然认识,”林琯玉懒洋洋,“她是珍大哥哥儿媳妇,先头就见过两回了。凤姐姐也很喜欢她。”
两人才逛到园子里,林琯玉突然就像被掐住了嗓子一样,忽然闭上了嘴。王颀才问了一句“怎么了”,被她回身猛地捂住了嘴。
这动作让两人靠得极近,王颀眨眨眼,纤长的睫毛浓密又柔软,使得他的模样看起来柔和了很多。
林琯玉冲那头溜了一眼,示意他看。
王颀果然看了一眼,凤姐正和个男子说话。那人他也见过几回,知道似乎是贾家的家塾里头的老教师贾代善的孙子贾瑞。
凤姐背对着两人,贾瑞却是正对着两人的,因此面上的垂涎和痴迷一分不落地落尽了两人眼里。
林琯玉实在觉得辣眼睛,惨不忍睹地移开了眼睛。在她有限的“江湖阅历”之中,当然有暗通曲款这么劲爆的内容,不过忽然发生在她身边的人身上,还是有些震撼的。
王颀显然比她镇定得多。
他被捂着嘴,冷静地看了一眼那边,就又回过了视线,垂下眼看始终忐忑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的林琯玉。林琯玉回过神要松手,王颀道:“你……”
才说了一个字,又被再次捂住了嘴。
他的嘴唇开了一半,极柔软湿润,贴在林琯玉的掌心,触感十分的……微妙。
林琯玉的耳根开始红了起来,故作镇定地对他“嘘”了一声。
两人听着那边贾瑞说些浑话,凤姐显然又羞又恼,到后头却平静下来,似乎极好笑,不咸不淡地敷衍着贾瑞。
她也知道,这些下半身思考的男人,这会儿既然色心起来了,她要是吓不走他,最终贾瑞嚷嚷出去一点儿,或者这会子发起疯来,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
林琯玉和王颀按理说这会儿就该出去,可是一开始没出去,半路出去却显得刻意。何况两个人一个捂嘴一个人被捂着嘴,心思都有些微妙,不约而同地犯了蠢,看到凤姐三言两语地打发了贾瑞,才送了一口气。
等凤姐走了,林琯玉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手。她觉得有些不大自在,王颀看了她一眼,忽地笑道:“头一回见?”
林琯玉诧异道:“不然呢?……凤姐姐和琏二哥哥之间,总还算恩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