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景吾走进舞蹈社,出事场地还没有人清理过,舞台的边缘上的确空了一块木板,它掉在地上,染着一圈红色,显得有些触目惊心,还能看到有几只硕大的白蚁从上面爬过去。
学校明明最近才刚刚全面检修过。
这个地方,哪来的白蚁呢?
第四十八章
二之宫被送往了忍足侑士家的医院,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可怕又处处透着诡异之感,加之舞蹈社出事之后地上的血迹也没有及时处理掉,一大堆怀着猎奇心理的学生都跑过来看热闹, 一向清静的舞蹈社很是热闹了一阵, 里面的部员更是不堪其扰。
二之宫被送入了急救室,抢救之后又被推进了ICU中留待观察, 情况很不容乐观,连命都悬在生死一线中, 更别提将来还能不能跳舞。
也许连站立起来都会成为一个问题。
给二之宫黛姬做手术的是忍足侑士的一个叔伯, 也就是忍足谦也的父亲, 他是开业医生,但是骨科专长。
二之宫的伤势很复杂,她摔的时候肋骨断裂导致骨尖戳到了脏器, 所以不仅是骨头,身体内部也有很多地方大出血,这样都能活下来不得不说也是十分艰难。
忍足侑士拿着电话站在医院的走廊里,一五一十的把情况转托给迹部景吾:“刚刚已经送入了ICU, 但是伯伯说,不要说跳舞,她是颈部触地, 胸椎以下高位截瘫,虽然神志清楚,不过十有八九是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高位截瘫。
迹部景吾不自觉的握紧手机,忍足侑士还在电话的那边说了些什么, 可是他都没怎么听进耳朵里。
忍足侑士说完,电话那边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回音,他走到窗户口:“喂?迹部,信号不好吗?”
迹部景吾回过神,嗯了一声:“有什么情况就马上告诉我。”
“好,我会暂时在这里守一会儿,这几个小时是关键期,只要过去她就应该没事了。”
说完没事这两个字,两人都有些沉默。
一个跳舞的人失去了双腿,就算勉强保住了性命又怎么能够说是没事呢?
迹部景吾有些匆忙的告诉忍足侑士:“治疗的费用就由我私下提供,总之,尽可能的……治好她。”
迹部景吾和二之宫黛姬是同班同学,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忍足侑士便也没多想,他现在心里充满了对这个女孩命运多舛的感慨,
出事这么久,到现在家里二之宫只来了一个年迈的奶奶,这才知道原来二之宫的母亲早就离家出走,父亲又是一个不务正业的酒鬼,成天只知道喝酒,根本不管女儿的死活。家庭条件更加不要提,当初能够上冰帝一是因为成绩好,二是因为舞蹈保送,可是经济条件也就勉强够交了减免之后的学费,再也没有余的出来了。
偏偏生病又是最能考验家庭条件的事情,二之宫的奶奶也不过平时摆摆夜摊补贴一下家用更多的钱也拿不出来了,站在手术室外直哭,忍足侑士规劝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用。
得到了迹部景吾的这句话,忍足侑士就像心里松掉了一块大石,他连忙告诉二之宫的奶奶这件事,老人激动的情绪才有所缓和,但仍是悲戚不已:“就算这条命能保住了,可是这下半辈子都得在轮椅上度过了,我的年纪已经很老了,等到我死之后谁来照顾她?”
忍足侑士也沉默下来,他也没办法拿那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去安慰老人,因为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等待的这几个小时很短又很长,他们坐在了医院里等。迹部景吾坐在办公室里,时不时的看一下手机屏幕。不知道过了多久,屏幕的光忽然亮起。他手有些冰凉,却一把攫住了手机,闭上眼按开了消息。
[二之宫的神智已经恢复清醒,脑震荡加高位截瘫,没有站起来的可能]
***
舞蹈社出了这种事情,可是全国大赛之比迫在眉睫,该准备的还是要继续准备下去,不可能因为一人就放弃参加比赛,再说不能参加跳舞的不过是一个小宫女,这个角色无关痛痒,谁顶上都可以。
但是这两天显然是不可能在训练的了,人心惶惶,都以为是舞蹈社遭到了什么诅咒所以才会接二连三的出事情。
比起胜利,显然还是自己的身体健全更加的重要。
并不是没有人抱怨这一切都是千叶诗织的坚持而造成的后果,可是至少表面上,她是有理有据的:留给舞蹈比赛的时间的确已经不多了,比起国中所占的优势高中的大比压力更大,参选的学校也是群英荟萃,想要拿到优胜可不再是国中的时候那样简单。
说到底,蚊子叮在别人身上最疼,这件事终究没落到自己的身上,旁的人最多无关痛痒的评点几句,也不至于有多么义愤填膺要讨回所谓的公道。
更何况二之宫人缘也并不是很好,平日里最好的朋友就是千叶诗织,如今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也应该找千叶诗织负责才是。
看完戏也该尘埃落定,闭眼又是一天。
夜幕时分。
学校里的人早散得差不多,就算是最勤勉的社团也已经结束了活动,大家都回家了,毕竟日本的未成年人是有宵禁的,日常留给娱乐的时间较为有限。
偌大的演出厅显得空荡荡的,舞台的边缘蹲着一个人。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保洁工清理干净了,只是损坏的舞台还没来得及更换修理,那块空掉的地方依然空着,黑洞洞的像只怪兽的嘴,不知道里面吞了些什么东西。
迹部景吾打开手机的照明往洞里探去,黑洞被照亮,显示出里面的内景来,他看见里面是复杂的支撑结构,并没有看到任何的蚁窝。
可是根据今天听到的说法,那群白蚁的数量十分庞大,而且很厚一只,浩浩荡荡的从舞台的缝隙里爬出来,穿过了地上的血流之后就变成了红色的蚂蚁。
这个季节的确是白蚁繁衍生长的季节,但问题是冰帝每年都会在开学前进行大规模大范围的检修,把各处的安全隐患一一进行排除。按常理来说,舞蹈社的舞台是重点的排查对象,可是检查书上却说十分牢固。
难道这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进驻了这么多的白蚁?
看了现场的人说当时已经失误了两次,可是两次最终都安全的度过了,如果不是千叶诗织的坚持,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可怕的灾难。
给他重摹当时现场的人绘声绘色。
——千叶部长越跳动作越重,有点跟不上音乐,好像身上背了什么重物,我想可能是最近的训练太过密集,所以有些吃力
——白鸟副部长是不小心踩到了二之宫头上掉下来的装饰花珠子,舞台上最忌讳的就是这个圆圆滑滑的东西,只要一踩到绝对会摔倒,头朝下摔的!幸好被人给接住了,不然说不定躺床上的就是她了
——二之宫的样子最可怕,她跳舞的时候好像着了魔似的,跳的动作根本不是预先设定好的动作,她也完全没有管音乐,而是自顾自的转圈圈……有人让她停下来,可是二之宫没停,着魔似的一直转,一直转……
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上了发条的玩偶小假人。
而且最后二之宫要掉到台下的时候千叶诗织还伸手拉了她一把,可惜没拉住,因为板子实在腐蚀的太厉害了。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千叶诗织,可是这件事上又处处透着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明明已经连着发生了两次这样的事故,很多人心里都有了不祥的预感,却还是坚持着跳到末幕,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催眠引导一样。
迹部景吾仔细的看了看空洞的边缘,确实有白蚁啃噬过的痕迹。
哒。
他猛的回过头,有人来了。
迹部景吾迅速站起身,躲到了厚重的幕布之后,借着厚厚的红布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这个地方的钥匙只有三把,学校一把,门卫室一把,舞台社的社长一把。而他刚才明明也把门给锁上了。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
迹部景吾的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了汗,他如一尊石像一样站立在幕布的后面,窥伺着夜晚中悄然而至的观众。
这幕布屏障不仅隔绝迹部景吾的身影,同时也隔绝视线让他只能听见声音。
鞋子响起的声音并不沉闷,也不空灵,听上去就像冰帝女高中生穿着锃亮的皮鞋走在路上时会发出的声音,对方显然不是门卫室的老头,他走路一向轻的跟猫一样,不会发出声音。
一步一步,都好像踩在他的心头。
对方突然在舞台前停下,似乎也在相同的位置蹲了下来,听声音,好像还拿起了那块板子。
会是谁?
迹部景吾紧张的有些口干。
可是他又站着等了会儿,从幕布的后面很久都没有再传来声音,整个舞台附近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动静,他还是没有动。
他却始终没有听见关门的声音,就向对方突如其然的过来——没有开门。
迹部景吾有些麻木的迈了出去,台下的人却忽然看了过来:“迹部君?”
“土……御门?”
看见预料之外的人迹部景吾有些吃惊,又有些心喜:“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而且,你不是用钥匙进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