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一笑,“走吧!”
书局离状元楼不过两百米,一路上不乏听闻消息的行人往那头赶,探花郎斗诗南北学子的盛况,谁人不想见?
林砚与柳尚元被人流簇拥着,未至状元楼,便已被人认了出来。
“呦,这不是林状元和柳榜眼吗?”
“林状元和柳榜眼这也是去斗诗的?”
林砚暗地里捅了捅柳尚元,一头雾水看着那人,“斗诗?什么斗诗?我同尚元约了吃酒,不过这状元楼今日怎地这么多人,想来似是没位子!”
柳尚元暗自偷笑,十分配合,“无妨,那便去醉仙楼好了。左右哪里吃不是吃,若不是你说夏日不想吃热锅子,去你那红楼更方便。”
说着,二人竟转身要走。学子哪里肯,一把拉住,“两位既然来了,就凑个热闹吧!”
“就是就是!两位不知道吧,叶探花设台要与人斗诗呢!怎么说,两位也是和叶探花一科的,还都是国子监同窗,叶探花现在愿自证才学,难道两位便不想?”
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说不想?林砚与柳尚元面面相觑。
在场人察言观色,立马将人拉了过去,几乎是直接推上台。叶鹤莫名愣了半晌。
柳尚元面容苦涩,“叶兄,实在抱歉。我与衍之本是来吃酒的,结果……”
柳尚元瞄了眼这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台子,十分无奈。林砚皱眉拱手,“看来今日我们是走不掉了。叶兄,不介意我们借你的台子用一用吧?”
借你的台子用一用吧。
你的台子。
你的……台子!
叶鹤心头一紧,却也知道他的谋算瞒得过别人,却绝对瞒不过林砚。可看着林砚和柳尚元,他心里堵得慌。如此一来,他好好的一出戏,也不知会不会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尤其这两人是真被人路上偶遇推上台的,而他是自主应了斗诗的。
看上去,他们比他更似是毫无准备的“恰巧”。
“叶兄?叶兄看来是不愿意?”
看着林砚无辜的表情,叶鹤好容易忍住一只手掐上去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当然愿意。”
林砚道谢,这才面向众人道:“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就春闱当日的诗赋考题,叶探花已做了四首了!”
林砚朝台上的桌案看去,那上头压着几张纸,正是叶鹤所作。
“好诗!”
这话林砚是出自真心。别的不谈,叶鹤才学智谋都是有的。可听在叶鹤耳朵里,却着实有些刺耳。
“林状元也来一个!”
“是啊!来一个!叶探花有急才,不过短短两炷香工夫便已有了四首,每首都不凡。我们甘拜下风。”
作诗不比其他。能出佳句的少,而要四首都为佳品,别说两炷香,就是两天、两个月作出来那也是极为出色的。
“怎么,林状元莫非是不敢?林状元可别说什么自己不擅诗赋。不擅诗赋如何得做状元?再说,若是不擅,春闱那日的诗作又是如何来的!”
春闱诗赋流传已有好些时日。大家都已知道,这点不足为奇。可是……
林砚心头咯噔一下,这是暗指他作弊吗?
他看着那人,言道:“诗赋可能治国?”
众人一愣,看着林砚面面相觑。叶鹤皱眉,瞬间明白林砚的打算,朝台下使了个眼色。
“林状元这是什么意思?诗赋若无用,清惠长公主每年的梅园文会算什么?陛下宫宴对答让群臣赋诗又算什么?”
“对!诗赋虽不可治国,却可见一人之才。科举将诗赋纳入其中,便可见一斑。林状元当知科举之难,若诗赋不佳,便是其他再好,也必然入不得一甲!”
“林状元这莫不是在给自己开脱?”
“林状元……”
质疑之声此起彼伏。柳尚元侧身看过来,“衍之!”
林砚一笑,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向前一步,言道:“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在场之人尽皆怔忡,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林砚是就春闱诗词一题所作。
林砚又一步。
“中分岂是无遗策,百战空劳不逝骓。大业固非人事及,乌江亭长又何知。”
再一步。
“争帝图王势已倾,八千兵散楚歌声。乌江不是无船渡,耻向东吴再起兵。”
更一步。
“江东谁复识重瞳,遗庙欹斜草棘中。若比咿嘤念如意,乌江战死尚英雄。”
进一步。
“百战疲劳壮士哀,中原一败势难回。江东弟子今犹在,肯为君王卷土来?”
紧接一步。
“项籍鹰扬六合晨,鸿门开宴贺亡秦。樽前若取谋臣计,岂作阴陵失路人。”
最后一步。
“当年得意如芳草,日日春风好……”
这首与之前不同,非是诗,而是陆游的一首词。
“怕是曲中尤带楚歌声”落音。四座皆惊。
一共七步,一共七首。
古有曹植七步成诗,可那只是一首。这……这……
几乎所有人包括叶鹤在内都未曾回过神来。林砚却是已经笑看着柳尚元。柳尚元猛然回神,这是示意他来!柳尚元甚至可以确定,若非是顾着自己,林砚还能做更多。
他点点头,走上前去。林砚已经走出了第一步,打了众人一个戳手不及。如今众人脑子还没弄清明,正是他趁热打铁,再次狙击的最佳时期。此时,只需他能做得出来,便是诗词不甚好,却也无人能反应过来。
他们已在气势上胜了!
林砚将状元楼的老板叫过来耳语了几句。柳尚元这头已经开始了。
一共五首,没比林砚多,却是高于叶鹤的。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林砚松了口气,总算他没有高看柳尚元,也没有坑了他。而且,他的诗是抄的,得益于他腹中傲人的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底蕴。可柳尚元却是真才实学。这点叫他不得不汗颜。
诗词完毕。众人依旧没能回神。
“这些可够,可有人要上台面斗?”
众人不由自主退了一步。七步七首诗,每首都可算上品,谁人敢说有这等才能?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正巧状元楼的老板上台,搂着一摞的书。林砚和柳尚元一一摊开。
“春闱有五科。墨义,帖经,经义,诗赋,策问。如今诗赋已经比过了。总不能厚此薄彼。这里是四书五经,墨义帖经莫不出于此。各位可随意翻开,随意出题,但凡答错一句,我这状元之名,让给他!”
状元之名,让给他。
让给他……
可是,谁人敢要?谁人能要?
“这……这……大家都知道,林状元擅记读。别说对句,便是那个字出自哪一页哪一行哪一个都能晓得。我们……我们甘拜下风。”
这妖孽,哪个字在哪里都说得出来的人,要他们怎么比!这不是给林砚造势,让自己出丑吗?谁会这么傻!
柳尚元笑了,“衍之此才众人皆知,自是不用比。便我来吧!”
大家讪笑着:“柳榜眼说笑了。”
柳尚元不为所动,“还是比一比的好。否则只怕日后不好说。”
众人相视,不知所措。
叶鹤附和,“确实要比一比的好!”
林砚起身拦了一把,“叶兄莫急。总得有个顺序,下一个便是你,你且先歇一歇,好好准备。”
柳尚元会意,也不待众人反应,挺直了腰杆。
“也人知以无,言知不。也立以无,礼知不……”
众人错愕,这……这背得什么鬼?怎么没听过?
林砚却是悠闲喝着茶,叶鹤眉头紧锁。前有林砚七步七诗抢足了他的风头,如今又有柳尚元倒背论语,叫他这后上场的要拿什么法子去力压?
是的!倒背!就是倒背!从最后一个字开始,无一错漏!
叶鹤紧了紧双拳。他自认才智过人,却也知林砚柳尚元皆为奇才,尤其林砚。所以他本想先发制人,杀二人一个措手不及。虽为探花,却能有高于状元榜眼之名。可如今瞧来,是不能了。而他更知,这一切都因林砚。
似乎他就坐在那,轻松闲适,好似什么都没干一般,却已将他的满盘计划大乱。
台下也已有人回过神来。
“这是论语?倒背的论语。”
“真……真的是!柳榜眼大才!”
……
待得论语篇完,林砚倒了杯茶给柳尚元。柳尚元一饮而尽,言道:“接下来不知大家想让我背哪一本?《孟子》《大学》《诗经》还是……”
开什么玩笑!除却《大学》《中庸》字数少些,其他都高于论语,甚至《孟子》《诗经》还是论语的三倍。这要一直背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尤其,人家能气定神闲倒背完论语,还能轻飘飘问下一本背什么的人,你以为他背不出来吗?
“不!不必了!柳榜眼之能,自愧不如。”
“自愧不如!”
见此,柳尚元拱手为礼,将时间让给叶鹤。然而到得这等地步,叶鹤也只能对句了。别说他未必能倒背。就算能,拾人牙慧也自落了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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