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切都还算正常,但是昨天有一位审神者派遣她的付丧神前来送了张帖子......新人和来使没说两句就动起手来,长谷部君挺身而出然后就受伤了......还好那天他们刚刚出阵回来,身上的御守还没有摘掉......”
茗先是回头看向跟她一同归来的两振刀:“鹤丸和药研去休息。”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先去修复伤员,让新人到手入室去见我。除了长谷部还有其他人受伤吗?”
一期一振答道:“没有了,三日月殿和小狐丸殿及时出现阻止了事态进一步扩大。另外,对方付丧神送来的帖子已经放在您的书桌上。”
她眯起眼思索了一下,挥手让众刀先散开:“嗯,那就先这样,你安抚好短刀们,如果有处理不了的问题只管来找。”说完便沿着回廊向手入室的方向走去。
压切长谷部一开始没想到对方会动真格。毕竟这是自家地盘,外来付丧神既没有主场优势,也没有什么理由同自己死磕。信件已经送到,只不过是几句口角,谁知道这些千年老刀脾气怎么会如此火爆,打到最后双方都爆出了真剑必杀,自己重伤不说,对方也没得什么好处。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的摸了摸右胳膊,应该说幸亏自己机动值高躲过了髭切的会心一击?
他低头看向空空的双手,眼神有些迷茫:主公的命令,到底算是完成了还是没有完成呢?
茗推门走进手入室就看到打刀一脸脆弱的泡在池子里,布满裂痕的本体孤零零的被他放在手入台上。
她叹了口气,又是一个问题儿童。
点头答应接受审神者一职时她就明白此行不说是凶多吉少只怕也要坎坷艰难,真的进了本丸才发现前有重重疑云,后有责任压身,周围还净是些大小麻烦精。狠狠心不是不能闭眼不管,但器灵诞生不易,能够走上这条路的多是历经磨难之物,凭心而论,她真的很难看着他们堕入黑暗视若无睹。
茗打开手入室的柜子,抱出一件干净的棉布垫子,又拖出修复常用的工具箱。直到她将垫子铺好工具摆好并将压切长谷部的本体轻轻放在棉垫上,精神恍惚的青年这才发现让他纠结不已的主人就端坐在自己对面,正轻轻用手拂过他布满伤痕的本体。
长谷部的耳朵突然之间烧得火红,他不顾一切想要站起来,行动到一半又想起自己此时衣衫破损形象欠佳,再加上主人的特殊情况,一时犹豫机动值过高的弊端显露无疑——青年“啪叽”一下把脸磕在了水槽上。
无论是谁,只要拥有类人的身形,鼻子遭受重创都是一件“长使英雄泪满襟”的事,打刀青年单手捂着脸,形容狼狈的缩回到池子里,清澈的水面上弥散出可疑的红色液体。
“您回来了!我长谷部,一直在等待主人的归来!您需要问在您不在时发生了什么吗?请问吧......”他背对着茗瓮声瓮气说道,要不是微微颤动的水面,谁也不会发现他此时羞愤欲死的心情。
为了不让自家的倒霉孩子一气之下跳进隔壁刀解池,茗淡定的忍住爆笑的欲/望,十指灵巧的快速拆卸受伤打刀的本体,迅速开始进入修复时的专注状态。
许久没有等到主人询问的长谷部有些灰心丧气,茗的沉默被其视作不满和惩罚,他惶然转身请罪,却看到审神者戴着口罩做在蒲团上,正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擦拭他受伤的本体。
她的脸被口罩遮住,看不清此时的表情,但那双漆黑的眼眸此时只有面前的“压切长谷部”,再也没有其他。青年有些别扭的重新背过身去,微凉的灵力通过刀身传递到他的感知中,逐渐将那些伤痕一一修复。
一点也不像演练场遇到的其他刀剑所说的那样,审神者的灵力并没有让他产生什么粉红的、旖旎的联想,冰凉冷淡,暗藏锐气,但又没有杀机四伏波诡云谲的感触,反倒让身为刀剑的他突然间既像多年流浪在外回到故乡的游子那般怀念,又像受了委屈无处申诉的孩子终于找到可主持公道之人那般心酸。
“我出于刀工长谷部国重之手,原本是振身长三尺余的大太刀,后来为了符合主人作战的需要被打磨到打刀的长度。被献给织田信长后曾被他带在身边一段时间,后因压切藏在茶棚下的茶僧而得到‘压切’之名。”他忽然之间想说些什么,一张嘴就停不下来:“没过多久便被信长公赠给了黑田如水——一个说客,连织田家的家臣都不是的人。第二任主人并没有亏待过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我呢......如果我还留在那个人身边,本能寺时他是不是就能逃得生天......毕竟,我可以斩断一切阻碍主君前行的障碍......为什么!”
在他一声涩过一声的“为什么”中,茗完成了刀身的修复工作,付丧神身上的衣服也重新恢复完好无缺的状态。她将打刀收回刀鞘放好,淡淡说道:“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没必要纠结那么久,历史有其必然性,无论你在不在身边,你的前任主人都走不脱名为死亡的绳索。人类的生长环境,所受教育,行为习惯都是造成他们走到末路歧途的原因,哪里会因为一振刀就轻易改变结局。先说说你是怎么受的伤吧?”
长谷部沉默了。被上门送信的别人家付丧神打到重伤实在是一件丢脸的事,况且审神者临出门前将本丸对外之事悉数交由自己处理,头一遭就出了这样的状况,追求完美的青年自觉未将最好结果呈上既是无法完成主命......无法完成主命意味着此刀无用,无用之刀当然可以被当做一件普通物件赏赐给随便什么人......然后,他一头扎入了脑内绝望的小剧场中。
“这个孩子因为父之故方才遭此大难。”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透过幛子门传了进来,长谷部的头埋得更低了。
刚刚来到本丸第三天的小乌丸拉开门走了进来,抬头就见面无表情的审神者端坐在蒲团上:“你在谁面前自称为父呢?睁大眼睛看清楚点!”
一道金色光芒闪过,小乌丸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是真不知道这位祖宗也有出山的时候。本丸里其他年轻的刀剑看不清她周身裹挟的刀气与血色,出自伊势神宫的他还能看不清楚吗?哪怕不知其名号,也该能大致估摸出对方的实力,时之政府竟妄想将这位强行留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即便是灵力稀薄的当下,高天原三贵子也不一定能在她手下走过几招。想到时之政府强加给他的任务,对比一下敌我之间的实力差距,最后再想了想种族隔阂,号称日本刀之父的小乌丸认为自己可以放心大胆的谋划如何抱大腿了。
什么大义,什么牺牲,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在这活祖宗面前绝对无所遁形。就凭人家可能活过的年头也足够逗他们玩上好几圈儿,要作死你们自己去,老子不干了!
“大人......不知您是何方大能,竟被请来坐镇此处,不知该如何称呼?”乌鸦童子一样的少年低头俯身行礼后规规矩矩的垂手站在一边,躲在池子里不敢冒头的长谷部惊讶得几乎忘记呼吸——这位新人昨天还脾气火爆的不顾自己才一级的等级硬要挑战人家家满级的髭切,我一定是受到过重打击眼前出现幻觉了!
坑深十八米
茗没有回答乌鸦童子的问题,曲起手指规律的敲击手入台,小乌丸不敢造次,保持着恭敬的站姿一动不动。两方正在僵持中,却被压切长谷部发出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原来他把自己整个埋进水里,一时没憋住吐出了一个巨大的泡泡,呛得咳嗽声惊天动地。
压切长谷部:不要拦我!我要去跳刀解池!
审神者忽的笑了出来,恍若芙蕖盛放,她拿起修复好的打刀走到它的付丧神面前说道:“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对于刀剑而言,一时胜负不算什么,只要命还在就总有翻盘的一天。”
青年有些迟疑的抬头问:“我......完成了主命?”
茗用袖子捂住嘴角笑了起来:“哈哈哈,是啊,你已经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了。当然,如果能够不受伤的话会更好,继续努力。”
得到主人肯定的长谷部耳朵都快竖起来了,他高兴地从池子里爬出来,顾不上整理衣服,微微鞠躬行礼后紧接着来了一句:“主公,还需要我做些什么?手刃家臣?火攻寺庙?请随意吩咐。”
木质地板被他身上地落下来的水砸得噼啪作响,茗伸出手指拂了一下,他的衣服立刻变得干爽起来。笑看这家伙激动的摸样,茗心情极好,她微抬下颌露出一个骄矜的表情,看着再次向自己行礼的付丧神说道:“现在还不需要你动手,等时机到了自然有用你的地方,先回去休息吧。”
哈哈哈哈哈!终于遇见了一位极有胆色的主人,长谷部摇着尾巴美滋滋的听话回去休息:“只要是主人的命令,什么事都可以为您呈上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