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月娘笑着翻开看,挑中了一块绿湖碌绸缎,拿在手上,往一旁的官哥儿身上比了比,问西门庆:“老爷,您看,这块布给官哥儿做件袄子,怎么样?”西门庆还来不及答话,她又道,“之前官哥儿就是穿了件红衣惹得被猫抓,前日六娘送了一件鹅黄袄儿,我就想着这回给他做件绿绸缎的,怎么样?”
西门庆伸手逗弄如意儿怀里的官哥儿,笑眯了眼:“这块好,冬日看着醒眼。”
“小玉,把布收下去,下午就给官哥儿做新衣。”吴月娘喊道,小玉应了,接过布放到一旁。
“对了,”西门庆这才想起李瓶儿,颇不好意思,“最近忙乱乱的,到处都在请吃酒,一时竟然没顾上六娘。我有多久没去看她了?”
吴月娘在心内算了算,道:“快月余了吧?前些日子铺子开张,她也没回来,连使个小厮回来问声都没有。”
西门庆道:“她是去养病,又不是去玩。我还指望她给我送开张礼不成?你准备些东西,明日我跑一趟庄子,也给六娘带几匹布过去。这么久了,也该去看看她了。”
西门庆此时,满心都在思念李瓶儿。大约是应了那句远香近臭,他想起李瓶儿的温柔体贴,她做的酥油泡螺及月饼,还有她那一身细白肌肤,一时气血上涌,像旱了八百年似的,早把倚翠忘到了天边。
吴月娘心里不爽,面上还保持着冷静,异常贤惠地说:“老爷,多安排几辆车,正好送些米菜过去,再多拿点鸡鸭鹅什么的,点心也要多装几盒,乡下地方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得从城里带过去啊。”
西门庆心里很满意,笑着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肚子:“这些事让小玉去安排就行了,别累着自己。你在家好好呆着,只歇一晚我就回来。”说完,就猴急地要去铺子上挑选新布料给李瓶儿。
吴月娘送他出门,嘱咐道:“挑好了就回来,下午府里摆酒席,可不能缺了您!”
☆、第 35 章
下午, 西门庆收拾好了一辆骡车的东西, 然后陪着众妻妾在花园大卷棚的聚景堂内吃酒赏菊, 忽然, 应伯爵带着常时节上门了。
西门庆凶狠恶霸, 贪色敛财,整日在妓|院中玩耍, 因此结识了一帮人, 一共有十人, 称为会中十友。每月会茶饮酒, 轮流做东。因西门庆财多又大方,众人推举他为大哥,排第二的就是应伯爵,第三谢希大……常时节也是其中之一。
常时节家境落魄,又不像西门庆那么会敛财, 因住的房子不方便,想买间房, 却又缺银子,这才央着应伯爵替他在西门庆面前说几句好话, 想借西门庆的银子使使。
西门庆前些天忙得团团转, 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过后应伯爵又上门催了一次,西门庆便当场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资助常时节买房,剩下的银钱盘了间小店, 以赚些银钱度日。
西门庆正陪众妻妾饮酒中间,王经走来禀道那两人来了,并带来两盒谢礼。
西门庆扭头向吴月娘解释道:“之前我资助他买房,可能是买礼来谢我了。”
吴月娘催他快去,同时让丫头再备一桌酒席送到前面去。
西门庆临出来前,回头望望,只见潘金莲、孟玉楼打扮得娇娇俏俏,头上插金戴银,身上绫罗绸缎;吴月娘妆容更甚,更添端庄大方。就连孙雪娥也在桌尾有个座儿,只除了不见李瓶儿。
他心下黯然,格外思念李瓶儿,瞥见王六儿举荐来唱曲的肓姑申二姐,他道:“申二姐,你明日可有空?”
申二姐停下筝弦,低头答道:“有空,不知老爷有何吩咐?”
西门庆:“明日我要去庄子上一趟,你也跟着一起过去吧,唱些小曲给六娘听听。”又对其他妻妾道,“你们都听过了,我让她去唱给六娘听,省得只落下六娘一人。”
申二姐连忙应了,西门庆又嘱咐了明日让她在家等,自然会有轿子来接她,然后急步去了待客的翡翠轩。
应伯爵和常时节正在墙下看菊花,一见西门庆出来了,二人向前作揖问好。
常时节喊人把盒端进来,应伯爵嘴快,道:“常二哥蒙你厚情,买了房子,没什么好礼谢你,便让常二嫂做了螃蟹鲜,并两只烧鸭,邀我来陪大哥坐坐。”
西门庆道谢,让下人收了礼盒。
王经收下盒子,揭开盒盖给西门庆观看,只见盒内摆着四十个剔剥干净的大螃蟹,蟹壳内酿着肉,外面用椒料、姜蒜末和面粉裹了,用油炸过,再淋上香油、酱油和醋,一闻就香喷喷的,又酥又脆。
西门庆大喜,让人将两个盒子拿进去,又吩咐拿赏钱赏拿盒人。
三人在桌旁坐下,琴童上了茶,应伯爵用了许多溢美之词,来夸奖西门庆的好菊花。
西门庆笑道:“连盆带花都是管砖厂的刘太监送来的。”
应伯爵咂舌感叹,又挖空心思将那装花的盆夸了一遍。
西门庆被他捧得通体舒泰,笑着请大家用茶。
须臾,小厮将厨房安排好的一桌酒席抬来,这时,谢希大也到了,相互见毕礼,西门庆请他入席。
席间,几人喝酒吃菜,吴月娘将刚送来的酿螃蟹也摆了两大盘送来。
西门庆夹起一个螃蟹,用筷子挑出壳里的肉,送进嘴吃了,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道:“这螃蟹弄得好!你家娘子病好了没?就整治这么麻烦的东西,回家替我多谢她。你刚搬新家,我们几时去吃暖屋酒?”
应伯爵等西门庆夹了一个螃蟹之后,抢着第二个伸手去夹,一边吃,一边道:“我正要说这事呢,不如我们凑个份子,叫上两个唱的,明日去他家吃酒玩一日?”
谢希大也赶紧夹了一个螃蟹到自己碗里。
常时节并不和大家抢螃蟹,笑道:“屋子狭窄,担心各位哥哥去了不习惯。”
西门庆道:“怎么说这话!你家门前的铺子也开了,常二嫂要看铺子,腾不出空,不要让她再费心治办酒席,我从家里备好席面让人抬过去,不费你家一丝东西。人不要太多,再叫上谢子纯,我们好好耍一日。明日不行,我有事,过几日吧。”
应伯爵拍手赞道:“也只有大哥这样的好品格,才够做我们的大哥。若换了其他铁公鸡似的人,谁耐烦喊他大哥?大哥,我常说人的钱财是不能积的,越积福越薄,不然怎么大家都爱往庙里送大笔大笔的香油钱呢?这叫疏财生福啊!”
西门庆大笑:“就你嘴滑,常见你嘴上出力,银子却不见你出一分。”
应伯爵摇头晃脑地说:“你们有钱的人就出钱,我没钱,但我有这份心啊。我的心意可诚了,上次劝成了你添大笔香油钱,功劳里也有我的一份么!”
其他人俱都大笑不止。
西门庆吃了三个螃蟹,意犹未尽,对一旁的王经道:“进去后边对大娘说,把这螃蟹也装上10个,放进骡车里,明日送到庄子上给六娘尝尝。”
王经应诺去了。
应伯爵道:“大哥,小六嫂的身体还没好?”
“没呢,我正想着明日去看看她。这么久没见了,心里挂念得很,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大哥,六嫂那般的好模样,若是我,定不放她出去的。”
西门庆笑着打了他一下:“又混说,吃你的螃蟹。”
应伯爵笑笑,毫不在意,又道:“大哥,几时我们再去庄子上耍一日?那里景致极好。”
西门庆摇头:“六娘在那里养病,现在去不成了,省得吵到她,将来再说吧。”
常时节:“养病就讲究个静心,我们在哪里不能聚?”
谢希大跟着点头。
应伯爵指着常时节道:“多亏了大哥帮你把酒席办了,也省了常二嫂不能静心。”
常时节脸色微红:“我家娘子怎么敢和大哥家的相比?那不是羞死人么!”
众人又乱笑了一场。
酒席吃毕,西门庆送走几位会友,回到上房吴月娘屋里歇下了,次日一早起身,往庄子上而去。
李瓶儿最近精神很好,每日坚持走够一个时辰。
吃过早饭,日头已经出来,空气冰凉,趁着有太阳她打算出去走走。
绣春看看天色,道:“今日的天倒很好,过些天就该下雪了吧?六娘趁着雪未下,多走走也好。”
李瓶儿叹了口气:“天天在庄子里来回打转,再大的地方都该转腻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也不走远,就在附近逛逛看看。”
绣春:“好啊。”
绣夏道:“绣春和绣秋陪着六娘去吧,我在屋里给六娘熬药,等下回来,正好可以喝上。”
李瓶儿奇道:“还有药?早几日不是吃完了吗?”
绣夏正正经经地回答:“这是大夫开的养身药,叮嘱再吃几天。”
李瓶儿点点头:“那行。”
李瓶儿带着绣春和绣秋出了上房,顺着长廊来到院子里,只见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正蹲在一盆菊花面前,用手里的木棍挖盆里的土,洒得满地都是。他动作粗鲁,不知轻重,那盆菊花的花瓣四处散落,活像刚经受狂风雷暴袭击过一般。
绣春一见就斥道:“小铁棍,你又找死,当心青婶婶来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