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臂在安琪的指尖僵硬了半分,且在放松之前维持了下去。很微妙的肌肉变化,却没逃过安琪的感官。
几乎完美无缺,要不是事先知道他的身份,安琪一定会被骗过去的。
她甚至有点可惜。
这张平凡的脸势必不是侦探先生本来的面目,他善于伪装,以至于安琪看不出任何异常。唯独那双眼睛,清明敏锐,透过他以路人呈现出的惊讶,仍然能够探寻到深思的痕迹。
好想亲眼见见他的本来面目呀。
“来不解解释了,就几分钟而已,请你跟我来,求你了!”
或许是那声哀求过于可怜,情势逼迫,福尔摩斯先生不得不跟着安琪走上了圣坛。女孩的目光转而落在牧师身上:“现在有了傧相,我和戈弗雷的婚礼有见证人了,可以主持婚礼了吗,牧师?”
牧师叹了口气。
女方神情坚决,况且她也不像是头脑一热就决定终身大事的姑娘。牧师无法,只得应允了他们的要求。
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几岁的孩童也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仪式结束后,教授热情地朝着福尔摩斯先生走了过去,握住了他的右手不住摇着:“真是很感谢你,先生!如我的艾琳所说,你一定是上帝派来帮助我们的。”
安琪:“……”
从巴黎到华沙再到伦敦,詹姆斯·莫里亚蒂在她的面前总是绅士有礼又保持着眼底的漠然,眼下他文质彬彬的面庞中浮现出激动的神色,安琪还真有点不适应。
也觉得很好笑,为了配合她的这场眼熟,詹姆斯也是用尽了浑身解数。
显然他乐在其中,当然,谁不想用这种方式接近歇洛克·福尔摩斯呢?安琪雀跃极了,她看向侦探审视的目光,止不住地露出笑容。
“你别吓坏我们的傧相,戈弗雷!”
安琪走到侦探先生身边,真诚地看着他。
还有什么比一个婚礼更能让人惊讶呢?侦探是为了照片而来的,刚刚登上王位的波西米亚国王因她的威胁而无法举行婚礼,可当事人却在侦探的面前成为了新娘子。安琪没有侦探和教授聪明,因而小小的惊讶,就足够给她带来成就感了。
至于婚礼——戈弗雷·诺顿的身份对于莫里亚蒂教授来说无关紧要,而安琪也不会在伦敦就留。
戏弄牧师可能会迎来上帝的惩罚,然而不论是教授还是安琪,都从没把那位至高存在放在眼里。
“谢谢你,先生。”
安琪从口袋中掏出了一镑金币,递给侦探。
“错过了时间,我们就要等到明天了,”她由衷地说,“这是给你的谢礼,请一定要收下。”
他没有拒绝。
其实安琪有点惊讶,但歇洛克·福尔摩斯确实是收下了安琪的货币,她的手指触及到绅士的手,温度转瞬即逝,因为后者已经郑重地将金币收好。
清明的眼睛落在安琪的身上,透过虚假的外表,福尔摩斯先生对着安琪点了点头:“这是一场荒诞却又独特的经历,祝你和你的丈夫生活幸福,女士。”
安琪展露笑颜。
“祝你有一个愉快的一天,先生。”
.
回到公寓时安琪直接走入卧室,莫里亚蒂教授跟在她的身后。当他踏进室内后安琪立刻关上门,她靠在墙上,只觉得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侦探先生的那双眼睛仿佛仍在眼前。
知道他存在是一回事,而亲自接触,又是另外一回事。安琪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听声音侦探先生不算年轻了,或许和教授差不多年纪。他究竟多大,真实的容貌又是什么样的?
“安琪?”
莫里亚蒂的声音将安琪唤回现实。
“你在想什么?”他问。
安琪扬起一个惴惴不安的笑容。
她靠着房门,眨了眨眼睛:“我想,照片还是交付给你保管吧,詹姆斯,这让以后我也放心一些。”
然而出门之前她还咄咄逼人的不肯放行,莫里亚蒂可不会以为安琪突然让步,她肯定是想到了什么。
男人侧了侧头,没有回应,而是继续等她解释。
“我只是在想,”安琪接下了他的询问,慢慢开口,“我还想再近距离看看他,单独的,坦诚的,所以照片不能在我这里。”
第63章 糖果归你63
安琪并不知道福尔摩斯先生究竟有何计划,但她知道这可不是华盛顿,没有超级英雄也没有超能力,侦探想要拿到照片,就得踏入安琪的公寓。
因而安琪接连等了好几天,期待着会有人闯入,或者突发什么匪夷所思的紧急事件。
可是什么都没有,日子照样过,每天除了已经与安琪结为夫妻的“戈弗雷·诺顿”先生外,安琪仍然没有什么访客。而披着律师皮的莫里亚蒂教授,甚至就她这幅期待又焦灼的模样而连开了好几个玩笑。
这可不容易,要知道教授对待安琪一向照顾有加,可那之中并不包含什么感情。名义上他们已经是夫妇了,但与安琪独处的时候,他仍然像离开华沙之前一样,除了例行的问候吻外,不多碰安琪分毫。
也无所谓,现在安琪的兴趣已经被彻底转移了。
好在她的等待也不是没有结果的。
就在距离她成为“已婚妇女”的一周之后,安琪从演唱会归来,她的马车停在布里翁尼府第门前,马车夫刚刚拉近栓绳,安琪还没开门呢,便听到了马车之外的喧嚣声。
她走下马车,几乎像是演练好的一样,街道的流浪汉骚动起来。
一场不知道由谁开启的争吵点燃了整个街道,警卫几乎是立刻吹着哨子飞奔而至,这无异于火上浇油,紧迫的气氛使得流浪汉和其他手工者们扭打成了一团,安琪伫立在这混乱的人群中,几乎是本能地停住了步伐。
而这样的停顿更是致命的。
眼看着暴乱的群众就要误伤安琪了,一个高大且瘦削的身影冲了过来。
“女士,小心!”
她本能地抬手护住头部,但迟迟没有伤害抵达。
瘦削的身影倒在了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这让混乱的群众猛然一顿,接着警卫就迅速制止了混乱。
安琪低头看向倒地的男士,他一脸的血,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天啊。”
更多的警卫从街头走了过来,其中一名走到男士面前蹲下,安琪忍不住问道:“这位先生还好吗?”
警卫:“还好,他只是晕倒了,伤口很深,该死,得快送他去医院!”
此时路边好事的妇女凑了过来:“这可不行,他到不了医院就会死的!”
“那该怎么办?”
“当然要先止血了,”那名妇女说,“总不能让他就这么躺在地上!不如把他抬进屋子里去吧,女士,我们得为他止血!”
啊,安琪懂了。
她等了一周,不就是等这个机会吗。
那一刻安琪的心跳迅速加快,她本能地攥了攥裙摆,这份紧张被旁人很好地认成了一位年轻的女士对陌生人进入房间的戒备,但她很快就平复下来了心情。
“我会些医术,探长,”她犹疑片刻开口,“把他搬到我的起居室来吧,我可以为他缝合伤口。”
警卫大吃一惊:“您会医术。”
还得拜上一世在华盛顿的经历所赐,安琪莉亚·莱克特的养父曾经可是个外科医生呢。尽管安琪的水平不太高,可总比维多利亚时期的医生靠谱一些。
“来吧。”
她拎起裙摆,走到门前。
“把他抬进来吧,探长!”
安琪进门之后径直走进卧室,拿出了自己的医药箱。
警卫将那位先生放下后便离开了,此时房间里除了女佣之外便只有安琪了。她简单地向女佣解释了一下外面的事情,然后支开了担忧不已地佣人。安琪拿出酒精,沾湿手帕,为躺在沙发上的男士擦干净脸上的血。
这次他没有伪装。
毕竟不管用什么化妆方式,经由如此接触,用酒精这么一擦,总会看出一些端倪的。安琪动作温柔,很快他本来的面目就呈现于她的面前。
原来他长这样呀。
和安琪想象得差不多,四十岁左右,高颧骨、鹰钩鼻,面容清癯且凌厉。若是说詹姆斯·莫里亚蒂是将一切都隐藏在了衣冠楚楚且冰冷礼貌的表皮之下的话,那么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可以说是咄咄逼人又精神矍铄的英俊了。
可惜是他这会儿是得装晕,安琪看不到他的眼睛。
而且,他也不会是真的受伤。
安琪起身点燃烛台,将它搁置在沙发边的桌子上,拿起针线正准备消毒呢,就突然听到背后沙发的人一阵猛咳。
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先生,您醒了?你还好吗?”
沙发上的福尔摩斯先生做出了难以呼吸的模样。
安琪不假思索地起身,打开了窗子。
下一个瞬间,安琪只觉得一阵猛烈的烟雾从她的壁炉边沿炸开,蔓延开来,几乎是紧接着窗外响起了一声大喊:“着火啦!”
她听到她的女佣也跟着尖叫起来。
原来是这样。
安琪几乎是想也不想,直奔起居室的房门,反锁住了想要进来查探情况的女佣。接着安琪转身,她先是下意识地朝着自己的卧室看了过去,然后立刻明白了福尔摩斯先生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