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想要趁火打劫的富豪商人、一方主政,无不跌足长叹:“不是说他把通政司交出去了吗?”从京中听了那么多薛逊谦卑得近乎懦弱的评价,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老虎呢?
薛逊出门耽搁了一个多月,再见薛王氏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明显高了起来。
“阿素,怎么站在门口吹风?”薛逊在仆人一片问好声中走进二门,只见薛王氏披着一袭大红披风站在门口迎接他,连忙上前问候。
“浩哥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岂能不迎?”薛王氏微笑道,她这些日子提心吊胆的,拜了不知多少菩萨神佛,可又不敢写信打搅他,连丫鬟都不知她心中所思。见她频繁拜佛,只以为是担忧腹中孩儿罢了。
“答应过你平安归来,我又岂会食言?”薛逊笑着扶薛王氏进屋,又问在一旁伺候的竹青道:“太太这些日子可好?饮食如何?起居如何?可有人惹太太烦心?”
竹青福身一礼道:“回老爷,太太好着呢,一日三餐用得香,还时不时要加餐,夜里睡得也好,奴婢们爱护太太还来不及,怎敢让太太烦心。”
“加餐?问过大夫吗?大夫可说了胃口大是好是坏?”
“浩哥~”薛王氏娇嗔道:“都是问过大夫的,你放心吧。”此时以瘦为美,一个女人吃得多,是一件让人难为情的事情。
“好吧,好吧,阿素高兴就好。”薛逊举手做投降状。
一路相伴进了主屋,薛王氏连声吩咐道:“卷碧伺候老爷梳洗,蔚蓝去传饭,湖绿去请大夫过来,老爷舟车劳顿,待梳洗过后诊脉开药,调理调理才好。”
薛逊赞赏的看了薛王氏一眼,看来在他出门的日子,薛王氏也没有放松学习,进步明显,管家理事也有模有样了,竹青引导有方。
薛逊跟着卷碧出门就打发了他,做个样子,洗漱沐浴他向来只用小厮伺候,薛王氏正在孕期,他不想给丫鬟们错误的暗示。若不是怕打击薛王氏管家的热情,他连个样子的不想做。
洗漱完毕,用了一餐舒适家常菜,又让太医诊脉,薛王氏才放心。一放松下来,薛王氏就开始犯困,哈欠连连。
“好太太,且去歇着吧,一屋子奴才下人伺候着呢。”薛逊轻声道,哄着薛王氏睡着,他才大步往客厅而去,刚刚下人来报,水产商人陆有为来访。
第11章 薛逊列传
水产商人陆有为与薛家也是世交,金陵作为太祖龙兴之地,带给家乡的好处不言而喻,因从这里起事,很多本土人都混了个从龙之功,陆家就是其中之一。水产商人这四个字代表的是陆家庞大的产业,高大上一点的观赏水产品、水产药物是他们家直供内务府、太医院,普通一点儿的渔业、海菜加工也是他们家独揽大头。就是不知这位大名鼎鼎的豪商,所为何来。
“浩光!”陆有为一见薛逊走进来,立马站起来抱拳,欣慰道:“可算平安回来了。”
“是啊。”薛逊点头,看陆有为紧张的上下打量他,不敢确定这是真担心,还是在演戏。
“听说你把通政司交出去了?这可怎生是好!”陆有为跌足长叹道:“太子爷也太不地道了,薛家前前后后送了多少银子,连带我们这些金陵本土商人也供奉不少,怎么突然翻脸,这可是薛家的祖业啊!”
“陆兄,慎言!”薛逊打断道,通政司从来不是薛家的祖业,“你这消息也够灵通的啊~”
“唉,看我这没篱笆的嘴。”陆有为作势轻轻拍打自己的嘴巴,叹道:“咱们做生意,打的就是低买高卖的主意,消息不灵通怎么行,我还有更灵通的呢。听说你们家在南方的生意大幅度收缩了,这是为何?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薛家一向是我们金陵商行的领头,只要你一句话,陆家再没有二话。”
薛逊摇头失笑,陆有为还不是陆家家主呢,笑道:“你们家可由不得你做主。”算是变相承认薛家有意收缩市场了。
“咱们相交多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你放心,我手里掌着南北水路渠道、海上养殖场,还有贵重观赏水产。我刚得了一株大大的红珊瑚,你要是忧心,我就做主送你了。随便送一位贵人,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把通政司拿回来也好啊。”陆有为积极道:“你薛家家大业大的,就算失了通政司,也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在商场上,谁不卖薛家的面子?”
“不着急,首先通政司本就不是薛家的,还给皇家是迟早的事,如今不过做了应该做的,不敢居功,更不敢怨望。其次,薛家本业就是商贾,但也是心怀陛下,忠君爱国,薛家到底经营多年,该避嫌的要避嫌,很多地方不能再插手,自然要退。与其到时候撕破脸难看,还不如趁着陛下留脸面,主动退出。”薛逊老老实实交待道,就是不接那走门路的话茬儿。
“薛老弟高义!”陆有为竖起大拇指夸了又夸,再问:“下月就是三年一度的金陵商行总会了,如今薛老弟高风亮节,那空出来的肥肉还不让人抢疯了。薛家没有涉足水产,和我们家倒是无甚关碍,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现在那些人就像蜜蜂闻见花蜜的一样。”
薛逊微笑,看来这个陆有为和薛逊的关系的确很好,说话如此放松坦荡,即便话中多有陷阱,薛逊还是装作不知道,叹息一声道:“自然,薛陆两家守望相助,我回到金陵,陆兄是第一个来探望的,这份情谊浩光铭感五内。至于商会,陆兄忘了,小弟还在孝期呢!上京是圣命难为,如今归家,正该居家静思,为家父守孝,这届的商会小弟就不参加了。”
“这可不成,薛老弟,你不是迂腐的人啊,商场上形势瞬息万变,好不容易有机会见面,怎能错失良机?”陆有为叹道,“听说此次商会,连北方蛮族、西南土人、藏人、海外茜香国、琉球国都有商人代表要来,已不是我金陵一省一府的事情,而是全天下商人的盛世,薛老弟岂可不来?”
“哦?这么盛大?是哪位叔伯老爷组织的,我虽不能去,听一听达者大家的名字也好啊。”薛逊笑问。
陆有为这才尴尬起来,薛老爷是金陵商会的会长,可这次办举国商会,可没有事先通知薛家。即便再迟钝,陆有为也觉出味儿来了,进门这么久,薛逊可从未有过什么惊喜热情的举动。倒是他先入为主,以为他们两家关系亲密,说话放肆些也是亲近的表现,而今看来,薛逊明显对他有防备啊。
唉,就不该在他刚失通政司,对人最防备的时候过来!陆有为心中哀叹,总算找对了表情,不再一副热络模样,温言细语道:“此次商会乃是陈家、白家、袁家、吴家还有我们陆家发起的,当时你世叔新丧,你又进京了,其他几国的代表就在金陵等着,都是各自地盘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时间不等人,我们不好怠慢太过,只能先答应下来,等你回来再拿主意。”
薛老爷去世,自然就自动卸任会长职务,这些人恐怕是等着薛家失去通政司的消息才开始动手的吧,不然,没有薛家拍板,他们哪里敢如此动作。
薛逊押了一口茶,不动声色道:“会长九年一选,如今正式重新推举的时候,正巧各国各族商人都在,有他们见证,也是我们金陵商行的一大盛事。陆兄放心,我虽身在孝期不能亲临现场,但也会遥望祝祷,投上薛家的一票。对了,薛家这一票还在吧?”
“哈哈哈……”陆有为尴尬笑道:“浩光真会开玩笑。”
薛逊端着茶又喝了一口,陆有为不好装看不见主人家端茶送客,只得站起来,拱手道:“那我就不打搅老弟了,告辞。”
“陆兄慢走。”薛逊送陆有为出了正厅大门,你推我让,礼数周全的送走了陆有为,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薛逊也愿意做个表面功夫。
薛逊重新回到客厅,牛先生已经从后屏风里绕出来,坐在正厅等着了。
“牛先生,您瞧?”薛家有两位先生最受重视,一位是马先生,早年的江洋大盗,黑道魁首,擅走黑路;一位是牛先生,进士出身,蒙冤遭灾,对朝廷体系十分熟悉,是个绝顶的幕僚师爷,薛老爷在时许多事情都要问策他们,薛逊接过薛家的担子,自然也是如此。
“陆有为不可深交,陆家恐怕投了哪位贵人啊。”牛先生叹息。
“听出来了,千方百计想为我引见贵人。”薛逊嘲讽道:“没有我们薛家参与,也敢称金陵商会,还扯了海外诸国做大旗,真是恨不得薛家倒再快些呢!”
薛逊狠狠捶了桌子,原身和陆有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如今第一个来薛家落井下石,果然商人重利,没有什么比利益更重要的了。
“主子不是早有预料吗,如今何以不平。”牛先生冷声道。
薛逊渐渐冷静下来,是啊,自己也在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半斤八两而已。
“那依先生所见,薛家当如何?那原计划行事吗?”薛逊问道。
他们的原计划是让商人无序进入市场,此时并没有土地限购令,只要有钱,就能买到土地,到时候大量的土地兼并,是商人最意看到的,那么没了土地的剩余劳动力越多越好,收到商行麾下做工,甚至直接签了卖身契,再好不过的买卖。没有薛家和通政司镇着,资本的逐利性是砍头都吓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