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宗近没说话,他知道谢弄月只不过习惯性的喃喃自语罢了,根本就不需要回答。他只需要作为一个倾听者就好,若是谢弄月有什么吩咐就去做,若是没有,便安安静静的当着一个赏心悦目的合格花瓶。同时也不忘小心翼翼的注视着近在身侧的谢弄月。
虽然谢弄月一直在思考问题,压根没看他。
留在本丸的那个谢弄月十四岁也带着不知世事的天真和青涩,而在大唐的这个谢弄月虽才十五岁,却也有了经历世事的冷静与沉稳。突然来到陌生之地,在经过了最初的不适之后谢弄月便开始用各种方法收集信息。
南方、深山、秋季、少有人迹、动物足迹过多——许是有妖。
在附近走了几圈之后,谢弄月总结出了这么几点信息。三日月宗近看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拂尘搭在臂弯上,顺便还拿着尘柄敲了敲手掌心撸了把上面挂着的流苏坠子,紧跟着脸上就浮现出沉思的表情来。
思索片刻之后,谢弄月很快便拿了主意。“三日月跟上!”这么指挥的时候谢弄月没出声,而是选择了通过术法来传音。她对这门纯阳子成仙以后钻研出来的术法很有信心,并不觉得这里会有谁能够听到传音。“我们往前走——先下山。”
夜晚的山路并不好走,尤其是他们还是在林子里。脚下时不时的就会冒出一丛丛的灌木来,周边的树木也多是长了许多年的,枝叶繁茂,树冠张开,互相交叠在一起,就是在正午时候也是昏暗的,更别说是在夜晚。那一点清寒的月光被枝叶挡去了大半,剩下的那一点只能够勉强增添一点光色。
连照亮前路都做不到。
谢弄月很没有文物保护意识的从三日月宗近那里拿来了他的本体,美丽的太刀被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刀主当成了砍树的柴刀。那些也许真的只是恰巧,也有可能是故意的拦在了前方的树枝被谢弄月毫不留情的一一斩断,偶尔有几根特别难缠的,灌注了内力或者灵力砍过去也就断了。
“很锋利啊。”谢弄月一边砍树开路往前走一边和近侍聊天,她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前方,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往脚下看,却十分准确的闪开了好几条慢吞吞的伸过来想要缠上脚踝的藤蔓,中间还似乎无意的踩断了几根。“我原以为文物这种东西……只能看呢。”
被夸奖的付丧神倒是很谦虚:“是主殿保养的好。”
诞生了付丧神的刀——或者用种接地气一点的话来说就是,成了精以后的刀,虽然还不能够说是无懈可击克服了一切弱点,但也已经基本可以说是脱离了正常人所了解的常识范畴了。
举个例子来说,正常的刀自火中诞生,但将他们扔到火焰里去的时候一样会被融成铁水,区别只在于温度高低和用时长短。但换成是付丧神本体——比如说现在被谢弄月用来砍树的这把三日月宗近的话,正常的火焰已经无法对这把刀造成伤害了。
这是本质上的差别。
自然,成了精以后的刀剑保养起来所需要的也并不会是和正常刀剑一样的东西,保持锋利啊维系外表啊这些事情只要付丧神本身完好分分钟就能够实现,他们所真正需要的也只有灵力而已。
这是他们诞生之初就拥有的——绝不能失去的,立身于此的凭依。
自家人知自家事,三日月宗近很清楚,自己刚被锻造出来的时候实在是算不上好看。——或许原本是很好看的,但是但他满怀怨恨、近乎于神志不清的回到本体,从那柄刚被锻造好的太刀上诞生的时候,那时候还未曾被起了“三日月宗近”这个名字的太刀就已经被污染了,变得不堪入目。
看了第一眼以后就绝对不想要再看第二眼的那种难看。
万幸最后他恢复了,不然顶着那副样子,想要刷谢弄月的好感完全是十倍地狱级别的困难。
——毕竟谢弄月是个耿直的颜控。
而她自己也从不掩饰这一点。
谢弄月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颜狗属性。
当年柳云裳收下这个弟子的第一天就看出来她这点,也曾想过纠正。然而努力失败,这么多年下来也只能维持着任其发展的态度。唯一能够在这方面管住她的谢端月态度更是堪称放纵,完全就是秉着“和我一样当个颜狗有什么不好的”这种思维来的。
偶尔的时候三日月宗近还是挺喜欢谢弄月的这个属性的,但绝对不包括现在。
喜欢是因为凭着谢弄月的这个固定属性再加上他那张一点都不愧对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诸多赞誉的脸,虽然做不到分分钟刷满好感的程度,但或多或少的也存在着一定程度上的便利——若非谢弄月看人不止看脸,便利还能够更多一点。不包括现在,则是因为走在前方的这位鹅黄衣裙的少女。
少女自称叫做小蝶。她当然生的美,虽比不上三日月,却也是个美人了。想来她出身也是不错,举手投足之间都自然的带着一种从容优雅的气度,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株被小心呵护着长大的纤弱花朵。行走之间裙裾轻移,窈窕身姿也如花枝一般曼妙动人。
更深夜半的时候,一个女子孤身出现在深山老林之中,这原本就是一件很容易让人多想的事情。然眼下需要注意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于是这原本不小的破绽便也变得无足轻重了起来。
走了一段路,也不知是走到了什么地方,拐了几个弯以后,眼前便出现了一座破庙。小蝶回过头对着谢弄月笑,又温柔又美好:“寒舍简陋,让姑娘见笑了。”
“是小蝶姑娘自谦了。”谢弄月摇了摇头,说道。
虽然本质上是座破庙没错,但是在寻常人眼中,应当是雕梁画栋,檐牙高啄才是。
“姑娘过奖。”小蝶侧身,对着谢弄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见谢弄月抬步跟了上来方才继续往前走。“还请姑娘随我来。爹娘都不在,家里也少了许多的人,多亏姑娘来了,也好同我做个伴。”她轻声细语的说道:“不知姑娘……可愿意留下来陪我?”
谢弄月道:“若只是几天,自然无妨。但若是如姑娘所愿,却是不可。儿离家日久,家中亲人想必也是十分思念……”
“妾身晓得了。”
小蝶说道。
她的声线十分柔美,说起话来也是柔软的,这时候听起来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尽是数不尽的凄冷幽怨。她朝着谢弄月的方向看过来,那张美丽的面容上浮现出和声音相符的哀愁来。
这般神色姿态,再配上她苍白的美丽面容,看起来当真是不胜纤弱,仿佛轻轻地一阵风都能让她倒地。
“可惜了……”女子长长的叹息着,听到这叹息的三日月宗近下意识的就觉得不妙。他忘记了谢弄月自己的能力,也忘记了自己旁观者的身份,本能的就想拔刀——先下手为强。
谢弄月没理他,三日月宗近的身上被谢端月做了手脚,在得到除了谢弄月之外没有人能够看到的结果的时候他也相应的付出了同等的代价。即,除却谢弄月之外他无法触及到任何人,也无法对任何人造成影响。理所当然,他这一刀劈的气势万钧,但在落到小蝶身上的时候却像是没有触碰到任何的阻碍一般,轻飘飘的穿了过去。
却还是不曾死心。
三日月宗近十分迅速的反应过来,眼见自己收力不急,他便也不执着与此,反而十分巧妙的将手上的力道换了个方向,继续对着小蝶砍了过去。
依旧是无用功。
三日月宗近的动作要比小蝶快上很多,但在这么一同折腾下来,当三日月宗近的刀锋仿佛虚影一般无奈的穿过小蝶的颈子的时候,她正对着谢弄月伸出手,像是挽留。然而这动作做到一半,却见一条白绫猛然从她宽大的衣袖之中窜出,携风直扑谢弄月面门而来。
蓝衣的付丧神当机立断的转了手中长刀的方向,就往那条白绫上削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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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心中事
此时谢弄月正好方踏入庙中,白绫扑过来的时候她才抬起头,看起来没有任何躲闪的可能。三日月宗近和小蝶都将这情况看在眼中,一者心中更急,一者却是笑意盈盈。小蝶幽幽说道:“但妾身对姑娘实在是喜爱的紧。无奈之下,只得出此下策,还望姑娘海涵。”
“这是自然。”
谢弄月语声轻轻,却是极其轻松的将那条来势汹汹的白绫握在了掌心之中。
小蝶条件反射的就要往回扯,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谢弄月虽然看起来纤细柔弱,但手上的力道却是极其不弱。小蝶觉得自己已经用上了十成十的劲道,却还是没能将白绫从对方手中扯出哪怕是一丝一毫。最令她心惊的是,这条原本被她祭炼多年,已然心灵相通的白绫这时候却像是最寻常不过的凡物一般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种情况、这种情况——小蝶心念急转,当机立断的就要放手。
然已经迟了。
谢弄月手上突然加了力,小蝶还未来的及松手便被这徒然施加的力道给牵扯的往谢弄月这边酿跄着摔过来。中间她倒也曾想过要稳住身形,却只是做了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