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孙悟空闻言,居然咧开嘴笑了:“原来你这些日子闷闷不乐的,是在烦这个。”言罢,他将手背到脑后,顺势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一般懒洋洋道:“俺倒觉得,是俺最近没干啥打打杀杀的事儿,师傅才决定不念了的。”
“诶?”听他这么说,锦宁忽然感觉有点意外,抬起头去看他。
坚毅的唇线扬着一个刚刚好的弧度,一双金瞳也愉悦地眯起,他挑着眉看她,挺着胸居然透了些自豪的情绪出来:“终于肯抬着头了啊。俺还以为地上有啥宝贝。”
锦宁有些尴尬,看了眼金善,没答话。
也不知金善对他俩这番对话,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没。
“行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孙悟空将右手搭在她刘海上,胡乱揉了揉,动作看似粗鲁,却是温柔的很。“你就好好跟着俺,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啥?什么紧箍咒、牛魔王,都让俺老孙来想办法。”
锦宁有些恍惚。
她感觉自己仿佛再一次沐浴到了灵鹫峰上那暖洋洋的阳光。那光把一种叫做安心的情绪沁入到她的眼角、鼻腔与心房。
像一只手温柔地抚过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地方。
但这次不是什么幻境,不会有迦叶尊者叫她去见什么斗战胜佛。不会有空无一人、寂寞寥寥的五行山,这一次,所有的感觉都是最真实的存在。
那只温热的大手揉搓着她的头顶,是心安的源头。
似乎即使她看过最无助的未来,都能在一片绝望中燃起希望似的。
那棵小小的桃核,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吧。
“你就好好地做你的猴头箍。”那只手若有似无地划过她饱满的额头,停在她的眼角:“两只眼睛别乱瞥,更别拿这种眼神看别人。”
锦宁抿起唇,眼底热热的。
接着好像在郑重地立下什么誓言一般,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金善颇感欣慰地垂下眸子,看着怀中昏睡着的红孩儿,粗糙的大手替他抹去了方才因剧痛而留下的汗渍。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第二更发糖
☆、第53章 庇佑
落日的余晖洒在枯松涧上,潋滟的水光中映着猩红的云。
锦宁的鼻腔里,是太阳独有的芬芳。
土地山神们感激涕零地抱着自己的肚兜兜,望着孙悟空,如同望着马上就要到来的冗长的黑夜里最明亮的那颗星。
不同于之前许多山神土地,甚至天宫上的神仙看他时,眼睛里带着可以隐藏起来的,却仍然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恐惧。
也许他们觉得那是敬畏,但重点却落在了“畏”上。
土地与山神自然也谢过了将罪魁祸首圣婴大王带走的金善,然而望着孙悟空,总会更加虔诚。
锦宁十分不愿承认,但他们作揖时的样子,像极了在诚心礼拜一尊佛。
并非是像对战神的一种敬仰,更像是在祈求得到庇佑时才会露出的神态。
锦宁心里忽然有些恐惧,怕有一天,这样一尊佛坐在灵山大雷音寺高高的台阶上,冲她温柔地招手,说,来,你该去入下一个梦。
她猛地摇头,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这个真实的齐天大圣身上。
花果山的美猴王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一脸不屑地叼着一根野草。绿油油的草茎,如同他那被麻布衣服包裹着,只隐隐现出轮廓的肌肉一般,充满了爆发力与生命力。
那样一股子劲头,终日隐匿在一副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倒也独树一帜。
微妙的平衡,仿佛成了齐天大圣的招牌一样。
望着他的薄唇有意无意地随着牙齿的碰撞而抿起,带着丝丝湿润的光泽在落日下异常显眼,锦宁的脸也烧成了天边的云。
可此时,这位对于别人的赞美之词一脸的不耐烦的齐天大圣,眼底却微微泛着红。像是第一次做好了什么事情而被父母表扬的孩子一般。
锦宁注意到,盯着大圣看的,不只她一人——
还有望着他,一脸欣慰的玄奘。
微微挑起的嘴角印证了他曾说过的话:那是贫僧最得意的一名弟子,若不到灵山修行,实属可惜。
锦宁心里悄悄地动了一下,有种可能是叫作怅然若失的情绪在心底叫嚣着。
“圣僧,此番让您受惊了,十分抱歉。”金善的声音如同钟鸣,无限倍地放大在耳畔,将锦宁与玄奘的注意力彻底从孙悟空身上拉开。他与玄奘单手行了个佛礼,站在枯松涧旁与几人道别:“菩萨叫我带他回去做个童子,她老人家定会严加管教。”
玄奘连连摇头:“施主言重了。西行路本艰辛,幸而有菩萨一路照拂,贫僧方才能走到这里。万望施主代贫僧谢过菩萨。”
锦宁抬起头,只能看到他一个非常小的背影,并且眨眼间便不见了。
然而更吸引她目光的,是从他身侧露出的,红孩儿的一小段手臂。白皙并且肉呼呼的,像是凡间年画里蹦出的胖娃娃。
夕阳已经被远山隐去一半,她仍轻轻眯了眯眼睛,心下总觉得某些地方有点怪异,说不清道不明。
她的脸忽然被一片阴影遮住,接着,一只温热的大手落在脑门上,轻轻拍了她一下:“发什么呆呢?上路了。”
锦宁吓得一怔,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眉毛高高挑起的大圣。
那猴儿很不厚道,见她被吓了一跳,还落井下石似的愉快地眯起眼睛。
她有些气恼,却没法撒气,只得好脾气地撇了撇嘴,顾左右而言他:“大圣,你怎知我大哥要度化他?”
“西天的事儿俺怎么能知道?”挑起的眉头皱在了一起:“你不是说叫俺捉了他给观音菩萨发落?俺见情况紧急,便直接领哪吒去了南海,没见菩萨,倒见到你大哥,说菩萨叫他在那等俺老孙。”
对于他这般细心,锦宁自是也见怪不怪了。
她轻轻点头,移开目光去看正在整理衣服准备上马的玄奘。
“往哪看呢?圣婴大王那事儿俺还没问你呢。”孙悟空抬手,强行把她的下巴扳了回去:“啥叫一听齐天大圣,就得撒大泼不乐意啊?”
他伸出双手,揪着她的衣领往上提了提,直到金黄色的裙领把那白皙的脖颈都遮上,才满意地点头。
锦宁眉角一抽,心里狠狠骂了金善两句。这般亲昵的动作,她本想立刻后退躲开,可腿上就是不听使唤,硬是叫他手背柔软的绒毛一遍遍划过自己的锁骨,挠得心里七上八下,才明白他这是不想让她肚兜兜再叫人拽走了。
她一抬头就是笑靥如花:“那人家那时候,不是不知道大圣你长得这么帅,打架这么厉害嘛。”
“那俺要不长这样,不会打架,你还就不来了?”
这两头堵……
她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能再刁钻的问题时,那边老猪已经把马拴好,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这边奔跑过来,重重的身子奋力一跃,窜到了孙悟空背上。
未等孙悟空将他踹开,他先嚎啕大哭起来:“猴儿哥,今日若没你,俺老猪又要命丧黄泉了!”
锦宁本是笑着看他,却发现那呆子眼角真的湿了。
这次红孩儿是下了狠手啊,果然是差一点被煮熟了吗?
锦宁无奈摇头,回过身去帮老沙把行李挑在肩上。
背后,老猪的声音响彻行云:“猴儿哥,兄弟以前有什么不对,万望海涵!如今俺老猪明白了,求谁不如求兄弟呀!”
紧接着是孙悟空:“再不下去,俺请你尝尝金箍棒的滋味儿!”
那老猪早知他嘴硬心软的脾气,又磨蹭了好久,才从他身上溜下来。
白龙欢快地嘶鸣了一声,呱嗒呱嗒地就出发了。
这一路,几个人就没这么融洽过。这片山峦山势并不算险峻,爬起来轻松,加之大家有说有笑地,眼看着就要越过这片山岭。
老猪尤其反常得严重。原先他都是走在队伍最后,老沙不赶他,他就不愿意走。一走起来,两步喊个饿三步喊个累,听得锦宁耳朵都要起老茧。
而现在这会儿,情势截然不同。
这呆子不喊饿了不说,还紧紧跟在大圣身后,左问一句师兄你渴吗,右问一句师兄你饿吗,硬要跟大圣抢着打头阵。
锦宁瞧着他就虚得慌,总觉得他又要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还叫大圣用火眼金睛验明真身。结果,就是那个呆子没错,而且走了一个多月,他也没做啥。
许是真的良心发现了。
最后一个山坡,锦宁跟在白龙马后头爬山,累得够呛,就见老猪兴致勃勃地爬得飞快,一边爬还一边嚷嚷着:“俺老猪听见水声啦,前头一定是一条清亮的大河,能痛快洗个澡啦!”
“别再是八百里流沙河,爬出个水怪来——”锦宁小声嘟囔,顺便回头看了眼沙和尚。她声音太小,老沙根本没听见。倒是一听说前头有河,也兴奋得不行。
老猪小蹄子哒哒哒爬到山顶,兴致勃勃地翻到大石头上,面对山那面的场景,却是愕然了。
见他不动了,锦宁觉得有些奇怪,也加快脚步道:“老猪咋了,看见啥了?难不成是汪洋大海?”
几人赶将上去,也跟着惊呆了。
河是有的,只是并不清亮。
根本就是一片脏乎乎的污水沟子嘛,黑得跟泼了墨似的,是几个意思?连取点水喝都没戏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