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贵妃有孕在身,后宫之事由淑妃和敬妃两位主管,敬妃身子抱恙,又让齐嫔出来协助淑妃,齐嫔见识少,再者也没经过什么大事,经验少。淑妃大大方方的揽权,心想好不容易有这次机会,定要在太后和皇帝面前展示一回。
十五这一日就开始大摆宴席,先是宴请百官和众位诰命。宴席摆在中和殿,各家诰命却在孙贵妃的昭阳宫殿外。
孙贵妃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如今有这么多的人前来捧场庆贺,拖着有三个月身孕的身子,出来与人道谢。淑妃是个妥当的人,一切都料理好了。
贾家也派了尤氏和王夫人来致贺,贾母病下了,不能前来。
酒席过半,王夫人在席中也没看见黛玉的身影,心想要不要去凤仪宫瞧瞧她。因此才偷空出来往凤仪宫去,偏偏这一去有些不巧,黛玉随着公主正在长春宫太后那里。王夫人扑了空,心里有些闷闷的,她还有些话要教给黛玉。自然也不好去长春宫要人,待宴席结束时,只得与尤氏回去了。
十六这一日宴请诸王、王妃,还有在京的公主、郡主等。又比十五这一日热闹了好些,孙贵妃照样要出来支撑局面,只是连日来的劳累身子有些承受不住。
到了十七这天正日子,前来庆贺的都是宫中嫔妃,诸位皇子,在阁的公主等。孙贵妃只得强撑着出来应付。
一早先去长春宫请安毕,太后笑道:“如今贵妃有了身孕,就在昭阳宫好好的养着吧,出来吹了什么冷风,或是闪到了什么地方,哀家可承受不起。”
孙贵妃赔笑道:“太后说的哪里话,给太后请安,这是天大的规矩。”
太后道:“哀家才和淑妃说,你那昭阳宫热闹了好几天了。该好好的清静一下,不如今晚的席就摆在这长春宫里吧,不知贵妃有什么异议?”
孙贵妃立马顺着太后的意思说道:“臣妾巴不得呢,多谢太后的体恤,就这样办吧,挺好的。”
太后又笑道:“我这孤老婆子就是喜欢热闹,贵妃只要不说哀家抢走了你的热闹就好。哀家让一个戏班过去在昭阳宫唱两天戏,贵妃爱听哪出就点哪出,也不用在哀家这里立规矩了。”
孙贵妃也喜喜欢欢的答应了。
至夜,长春宫里灯火通明,人语喧闹。皇帝亲自来陪太后喝了两盅酒。太后心里喜欢又当面赏了许多人,又说淑妃这几日来劳苦功高,又赏了一壶上等的佳酿。
淑妃在人前长了脸,很是喜欢。
皇帝见世琅也在坐中,原本他要审世琅,西巡的一路上他可惹了不少的事,因为孙贵妃寿辰,加上贵妃有了身孕,皇帝才选择放一放。若是世琅知道好歹有所收敛,其他的事都好说。
淑妃当着太后和皇帝的面,大大方方的拿出了送孙贵妃寿辰的礼,亲自堆放在孙贵妃面前:“贵妃娘娘,这些是妹妹送娘娘的礼。贵妃娘娘为难一年到头的忙碌,如今又添了龙种,更是喜上加喜的事,当妹妹的一点心意还请娘娘收下。”
孙贵妃便命贴身的宫女接了过去,又向淑妃致谢:“以后还有好些日子,都要淑妃妹妹费心。”
皇帝见后妃们言和意顺心里也喜欢。
黛玉这一席在角落里,和上面的那几席隔得远远的。北静王妃坐在黛玉身边,正与她说些家长里短的话呢,黛玉不至于太冷清。
坐了不多时,黛玉便道:“王妃请稍候,民女喝了点酒觉得头略有些晕,想出去走走。”
王妃笑道:“你去吧。要是一会儿晚了,我赶不回去还想去凤仪宫和林姑娘打挤。”
黛玉忙道:“王妃有这打算民女便让人安排去。”
王妃拉着黛玉说:“先不着急,再等等吧,不给林姑娘添麻烦。”
同席的顺妃起身笑道:“王妃若没地方去,不如来绮春殿吧。我那里清静,屋子多,只要王妃不嫌弃。”
王妃忙起身答道:“娘娘的美意原不该推辞的,哪里说到嫌弃二字来。”
顺妃便让身边的小宫女回绮春殿布置了,这里酒席如常。
黛玉喝了少许的酒,觉得头有些晕。出了长春宫的角门,被夜风一吹,顿时觉得清醒了不少,耳边的聒噪渐渐的少了些。
黛玉顺着脚步慢慢的走着,难得的清静让她得已好好的放松一下。出了角门,拐了个弯,又顺着碎石子甬路走了一截,黛玉看见了不远处有一凉亭,亭子里正中的挂着一只八角宫灯。黛玉心想过去歇歇也好。
黛玉才走进亭子,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在唤她:“林姑娘!”
黛玉回头去看时,不知何时水溶在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黛玉先是一惊,接着福了福身子,又道:“不知王爷在此处,民女冒犯了。”
水溶进到亭子里来,这番情景多少有些和他拾帕子那一回有些相像了。
第49章:情深不寿
水溶站在灯下,此情此景,他脑中自然浮现出辛稼轩那两句著名的词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黛玉心中惦念着自己那块手帕,心想该找他要回来,又一面想着该如何开口向他要。
水溶突然道:“昨日宝玉来向我请安,许久不见他了,没想到竟然变了个人似的。言语虽然还清楚,但没有了往日的那般灵秀。我又听人说是因为他那块玉丢了的关系,和他说了半天的话,倒实在是让人感叹。”
黛玉静静的倚柱而立,听着水溶的话,如今总觉得恍如隔世,宝玉过得怎样,仿佛真的与她无关了。自从进到了这么个地方,早就将两个人完完全全的阻隔开,当金玉缘成的消息传来时,早已经终止了她所有苦心的等待。再次听见关于他的消息时,黛玉心里微微觉得酸楚,竟不是以前那般痛彻心扉。
水溶自然察觉不到黛玉脸上的变化,继续自顾的说道:“林姑娘和那宝玉是什么亲戚关系呢?”
黛玉只觉得喉头哽咽,沉吟了半刻才缓缓答道:“是姑舅表亲。”
“我还真是容易忘事。”水溶自嘲道。又见黛玉始终侧着身子面对自己,埋着头,肩膀微微的耸动着,水溶一怔。他又走上前一步:“林姑娘,你怎么呢?”
黛玉慌忙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故作镇定道:“没,没什么。”
水溶又道:“外面夜风大,还怕姑娘冻着了,不如我送姑娘回去吧。”
黛玉忙抬头回答道:“不敢劳烦王爷了。”
水溶只看见了在荧荧的灯火下,黛玉那双泛着点点泪光的水眸,这一刻竟让他内心一阵阵的揪紧。
水溶知道自己无法给她更多的安慰和鼓励,更无法给她依靠和温暖,失了半晌神,他突然说道:“其实林姑娘不用自扰,翻些清静无为的书,或许日子就没那么难捱了。姑娘内心的苦闷和孤独无依,我也是能体会一二的,只是有了什么委屈不要一味的存在心里,但凡想开了也就好过了。我瞅着姑娘身子娇弱,时常生病,可能还是和姑娘的心事有关。姑娘若不介意,我倒是能当一位倾听者,姑娘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竟可能的说出来,或许就好受多了。”
黛玉静静的听着他的话,又背过身去悄悄拭泪,最后发出一声幽叹:“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水溶就站在她身后,几次都想伸出手来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又几次都收回手来,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听见她吟出唐人的(春怨)来,一方面赞叹她才思敏捷,一方面又觉得这几句诗倒和她的处境是那般的相符。
此刻黛玉和水溶都听见了长春宫里的戏文,几句唱词飘进了两人的耳里,只见分明唱的是:“恹恹瘦损,早是伤神,那值残春。罗衣宽褪,能消几度黄昏?风袅篆烟不卷帘,雨打梨花深闭门;无语凭阑干,目断行云。”原来是西厢里的句子,黛玉记得曾在宝玉悄悄带进大观园的本子上看见过这几句,如今听来已是字字似血,早已经物事两非了。
黛玉便要择路而去,水溶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黛玉忙回身略有些惊讶的,急忙道:“王爷还有如何吩咐?”
水溶有些黯然道:“我有几句话想和姑娘说。”
黛玉低头看见了水溶握着她手腕的手,水溶这才缓缓松开了。
水溶道:“姑娘聪慧过人,诗书无一不晓。想来姑娘也听过‘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的话,里面的道理不用我多说姑娘也自是明白的。”
黛玉心里暗暗纳罕,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她知道北王是一片好意,微微点头道:“王爷说的,民女明白。多谢王爷赐教。”
水溶又见她刻意显出生分来,心里微微的不适。又见黛玉手腕上戴着的那串珠子觉得有些眼熟,忙捉过黛玉的手腕细细看了,凤目微眯问道:“姑娘手上的珠子是哪里得的?”
黛玉见问,便说:“是王妃相送的。”
水溶放开了黛玉,目光沉了下去,心想她果然不把自己送的东西当回事,转眼又给了别人了。
水溶胸中微微的有些不快,黛玉察觉出来了,当初选择戴这串沉香腕珠,就是因为是北静王妃所送,才戴了出来。她将珠子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