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笑道:“我瞅着姑娘一进了宫,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又说胡话了,我能变成谁?”
雪雁笑说道:“可不是。姑娘倒在人前露脸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我觉得姑娘的性子快要赶上几分四姑娘和栊翠庵里的妙玉师傅呢。”
黛玉看了她一眼,真不知雪雁从何处得来这些话,继续低头看了两页书。时辰不算晚,睡也睡不下,她起身对雪雁道:“我出去略走走,你在这里守着吧。有什么事你好来寻我。”
雪雁听说她要出去,忙从衣架上取了一领披风来要与黛玉披上,黛玉却推道:“很不用,去去就回。你好生守着吧。”
林黛玉便出了营帐,远远见前面一带的营帐里灯火通明,更有人语喧闹声此起彼伏。心想此时必定到了畅快尽性的时候。
她抬头望天时,正好见夜空中挂着一轮圆月,洒了一地的清辉。远处还设着防线呢,朦朦胧胧之间还能看见人影走动。
黛玉从来不知道草原上的月色原是这样的迷人,晚风阵阵吹来,扬起了黛玉的裙角飘带。
她想此时到底会有多少人和她一样正举目望天呢,那边营帐里的热闹是不属于她的,月色如此温柔,如雪如乳,似烟似纱轻轻的笼着一片茫茫的草原。
黛玉的脚步落在草地上近乎于悄无声息。走了一圈,这样的夜晚多少让她有些留念起在大观园里的日子了,中秋月夜下她与湘云在凹晶馆的栏杆边,对月联句的情景来。听说她已许得如意郎君,黛玉一面又为她庆幸。
黛玉举目望月,往事一幕幕的浮现,使得她突然念出当时做的那两句她最钟爱的两句:“寒塘渡鹤影……”下一句还未说出口,黛玉突然听见有人在那里接话:“冷月葬花魂。”
黛玉一惊,心想这两句原是她和湘云所做,别人如何知道。闺阁里的诗词也没有传出去的道理,心下正疑惑,回头四处张望,忙大声的问道:“是谁,谁在那里说话?”
第35章:原来是你
当初在大观园与湘云写下的句子,黛玉从来不知竟然还有别人知晓。她正疑惑时,突然听见有人说话:“原来真是林姑娘。”
黛玉见人影渐渐的近了,待走到跟前,黛玉才知那人原是北静王水溶。心下正想他是如何知道下面的句子。黛玉赶着行礼,水溶却两手扶了她起来。黛玉往后退了两步,也不去看他,只是依旧仰望着幽蓝的夜空。
水溶说道:“果真我就那么让人害怕么?个个见了我就要忙着躲,如今林姑娘也是如此。”
黛玉道:“王爷是何其尊贵的人物,民女卑微,哪里敢……”
水溶打断了她的话:“夜里了你一人跑出来做什么,外面风大。听说你身子不好,莫不要受了寒凉。”
黛玉应了一声,她很想问问水溶是如何知道这两句话的,想了想才开口相问:“王爷是如何知道‘冷月葬花魂’这句的?”
水溶双手背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站着,听见黛玉问,便回答道:“是一块手帕上绣的这两句话。若不是听见林姑娘刚才的那一句,我还真不知道原来是林姑娘遗失的东西。”
黛玉心里暗惊,为何自己无意中遗失的东西,偏偏让他拣了去,忙和他道:“既然是王爷拾着了,何不还给民女。”
水溶笑了两声:“既然是林姑娘的东西,哪里有不退还的道理。不过没在身上,等回宫以后再说吧。不过这两句词却是新鲜,想来有什么典故,还要请教林姑娘。”
黛玉答道:“哪里有什么典故,当初水面上有一只水鸭游过,所以才有了‘寒塘渡鹤影’的句子,她这句又好又应景,差点没有接下去,幸好看见了天上,水中的两轮明月,因此才有了后面的一句‘冷月葬花魂’没什么见识,让王爷见笑了。”
“这么说来这两句是出自林姑娘之手,实在是绝妙的两句呀,对仗极是工整。只是后一句,未免有点太过于悲戚,想你小小年纪,恰好是风华正茂时,不该做如此颓废丧败之音。”
黛玉垂下了眸子,并不答话。原野上的风一阵阵的送来,原来草原上到了夜里这样的寒冷。黛玉有些后悔出来了,她下意识的抱了抱身子,跺了跺脚。
水溶回头见她如此,二话不说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亲自要给她围上。黛玉一面推着他的手,急切的说道:“王爷不用如此,民女这就回去了。”
水溶像是轻斥着水歆似的轻斥着黛玉:“夜里风大,以后别跑出来了。”
披风正披在她的肩头,水溶正要替她系带子。黛玉一急却将他的手用力的推开,将肩上的披风取下,递还给水溶,并说:“王爷如此之礼遇,民女承受不起。没有别的话民女先回去了。”等水溶接过之后,她转身跑开。
见黛玉如此抵触的态度倒让水溶一愣,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水溶自个儿披上了,他又看了看天上那轮明月。脑中无数次浮现出那两句诗来,到底要怎样的惊人才情吟得出如此绝妙的句子。
月色朦胧,水溶此刻有些许的庆幸,庆幸帕子的主人是她,同时又生出几缕惆怅来。他不过为了躲席上的酒,偷偷跑了出来,哪知就遇见了这样一幕。
黛玉回到营帐时见公主已经从席上回来了,正和锦心说话了。永嘉笑道:“我还以为林姑娘上哪里去呢,外面冷别冻着了。”
黛玉答道:“见外面月亮正好,所以就看住了,倒劳公主久等。”
永嘉笑了笑:“席上本不喝酒了,他们硬要拉着我喝,也不多,哪知脸却滚烫,再也不敢喝下去,所以才回来了。时候不早,林姑娘歇着吧。”
“好,公主晚安。”
永嘉笑了笑,便与锦心画兰两个回太后的营帐了。
雪雁早早的已经铺好的被褥,接着服侍黛玉梳洗过,放下了幔子,移过了灯烛。黛玉便躺下了。
睡在营帐里毕竟比不得凤仪宫的拔步大床,翻来覆去竟有些难以入眠。透过帐幔似乎还能看见外面淡淡的月色。黛玉脑中自然就浮现出刚才那幕,至今脸颊犹有些热意,一面想毕竟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他会不会恼,一面又想他是尊贵的王爷,以后更要远着些才好。
辗转了几次,黛玉想了许多的事,甚至想到了郡主和王妃。外面似乎还有传来的一两声若有若无的人语声,耳畔响过一阵阵的风声,从遥远的地方吹来,渐渐的近了,又消失在了远方。就在此时,黛玉突然听见不知从哪个方向传出一声低沉的音乐。顺着风远远的传了来,想来应该在很远的地方,听其声音似乎又像是铁簧,遥遥的顺着风送来,声音清越悠扬。
伴着风声、人语声、铁簧声,黛玉觉得身子乏,眼皮虽然闭上了睡意却浅。
身子渐渐的发着烫,手心却冰凉得厉害。她不知是该拥紧被子,还是该踢开身上的被褥。铁簧声渐渐的变着调,气势越来越雄厚起来,仿佛一位指挥万千人马的将军,黛玉心想吹奏它的必定是个胸有丘壑之人。黛玉很想知道能吹奏出如此之音的人到底是谁。
直到铁簧声渐渐消失了,除了耳畔的风,外面一片寂静。身子的不适让她始终无法安然入睡。
第36章:送药
一早起来,黛玉觉得头晕脑胀,伴着数声的咳嗽。方知道昨夜里原来受了凉,看来夜风真是吹不得。
雪雁上来服侍道:“昨晚我说什么来着,姑娘就是不听。这下又病了吧,我去找太医来给姑娘瞧瞧。”
黛玉却不怎么愿意,心想这在外面诸事也都要随遇而安,何必又闹出什么来引人关注了,便和雪雁说:“不是什么大症状,不用闹得人人都知道。我记得带了些丸药来,你去找来我吃两粒,略躺躺便就好了。”
雪雁听见黛玉这样说忙去找药丸。
黛玉一手托腮撑在桌上,觉得脑袋沉得厉害,脸还在阵阵的发着烫,精神也懒懒的。诸事都不愿意去想。
雪雁翻寻了好一阵子,最后才找到了一只小瓷瓶里,里面装着黛玉常吃的药,顺便倒了半碗水来,到底有些不大安心:“这药也不知对不对症状,姑娘若是觉得厉害还是传了太医来吧。就这么熬着倒怕熬出什么大病来。”
黛玉觉得身子懒懒的,吃了药,和衣又躺下了。
雪雁自是不敢打扰,收拾了一回便出了营帐。画兰正走了来,见着了雪雁忙笑道:“雪雁姐姐哪里去,林姑娘可在里面?”
雪雁冲画兰摆摆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姑娘这会儿病了,正休息呢。姐姐找我们姑娘可有什么事?”
画兰忙道:“公主请林姑娘过去有话要问,太后那里还等着。昨儿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下了,可厉害吗?我替雪雁姐姐找太医过来给林姑娘瞧瞧。”说着便要走,雪雁却一把拉住了她,忙摇头说:“画兰姐姐,我们姑娘不让请太医,才吃了药,可能是夜里受了凉,她不想闹得大家都知道,姐姐费心了,还是我去找太医要几粒药吧,这样也省事不少。”
画兰听说,想了想又说:“可公主那里还等着问话,既然如此我就回公主林姑娘身子不适。”
雪雁点点头。画兰心下有了主意,忙回到了太后的营帐。永嘉公主正坐在下面的绣墩上与太后说着话,柳贵人却立于一旁,手中端着一个填漆的茶盘,充当服侍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