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孝家的忙拉着尤氏说:“太太犯了头疼,正歇着呢。太太说让宝二奶奶……”话未说完,只见宝钗带着莺儿和袭人过来了。
宝钗忙道:“请珍大嫂子上我屋里坐坐吧。带的这些东西,让人安置去。珍大嫂放心,”
尤氏带着媳妇暂且在荣国府借住了下来,房子原本空着的也有好些间。宝钗本想将尤氏安排在惜春房里,可又想到惜春那性子孤僻,整日年吃斋念佛,也不敢太去打扰她。后来尤氏暂且在李纨处住下。胡氏又住于别处。
李纨每日只顾儿子温习功课,眼下就要到秋闱了,好在贾兰还算懂事,算是个省心的。李纨看着唯一的儿子,便就看见了希望。
尤氏羡慕起李纨来:“以前她们说珠大奶奶是个苦命的瓢子,眼下也活出模样来了。兰哥儿好,我看着比宝玉还好。你必定是有福气的,以后媳妇一娶,兰哥儿挣个诰命回来,也就是官家太太,做老封君了。倒让人好生羡慕。”
李纨苦笑道:“这孩子从小没个爹,自己还算懂事,不过谁知以后怎样呢。珍大嫂子羡慕我做什么,你们家的蓉哥儿难道还差了不成,如今媳妇已经娶了第二个了,也是有封诰的人。”
尤氏却突然一叹:“儿子不是我亲养的,我又管不住他。我们家现在遭了这么大的祸事,谁知道挺不挺得过去。想着这边的二老爷好,帮着一些。哪知二老爷却被罢了职。”
李纨又劝慰道:“老爷路子宽,大嫂就放心吧。”
尤氏现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丈夫被人拿了去,如何叫她安心。坐了一会儿,听说贾兰回来了。尤氏便对李纨道:“我去四妹妹那里坐坐。”
惜春正屋里打坐呢,跟前也没个丫鬟服侍。尤氏隔着帘子看了一回,心里不由得生气,这个小姑子真真的让人头疼。
彩屏奉了茶来,尤氏便安静的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却憋着一口闷气。心想她嫡亲的哥哥如今下落不明,她倒两耳不闻,冷漠至此,到底让人寒心,反正如今住过来了,倒要看看这个小姑子能缄默到几时。
半个时辰过去了,惜春才从静室出来,冷冷的看了尤氏一眼,只说了句:“大嫂来了。”
尤氏不由得火冒三丈:“你哥哥,你侄儿现在的正受苦,你倒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算是在这边长大的,到底也是东府里的人。”
惜春沉着脸说:“你们的事又与我何干?”说着便要往外走。
尤氏上前拉住了她,质问道:“你是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呢?”
惜春目光如水,也不去看她嫂子,依旧是冷冰冰的说:“我早已是红尘外的人,不管这些俗事。大嫂和我说也没用。我能帮上什么忙呢。你们干的那些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一家子像个什么话。快别再提我是贾家的人,我好端端的一个洁净女儿,不想落于这泥泞之中。”
尤氏不由得心寒:“好呀,倒出一个白眼狼了。等你哥哥回来,给你找户人家,也完了这门债了。”
惜春不为所动。她径直的出了房门,留下了尤氏在原地。尤氏气得牙痒,偏偏摊上了这样的小姑子,让她恨也不是,气也不是。
惜春回到自己的房着,对着镜子,卸了头上少有的几件珠钗。镜中的容颜正是绽放的时候,这一切对于惜春来说都视若无睹。她轻轻的挽了一个纂儿。
又将当初描摹的(大观园行乐图)展开细细的看了一回,上面的女子只怕再也聚不齐了。家里的四个女孩子,唯独她还守在这里。那园子已经荒废了,画上的人死的死,嫁的嫁,总有一天会随着园子一起老去,而她也会立马脱离这个苦海,去修自己的来世了。
惜春抹了抹眼泪,将那画细细的又收卷起来,叫过了彩屏对她说:“将这个送到二哥哥那里去。”
彩屏不知何故,只得取了画便走。
惜春换上了一身浅驼色的细布衣衫,恋恋不舍的看了看住了几年的屋子。没有取走任何东西,随即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169章:怪侬底事倍伤神
贾家以前和忠顺王府本来没有多大的交情,如今忠顺王接管,只怕不是什么好事。贾赦和贾政兄弟商议了半天,又让了族中之人各处去打听消息。
眼下秋闱在即,贾政又亲自点了宝玉、贾环、贾兰,还有远支的贾蓝、贾菌俩几人一并下场考试,天天督促着几人温习课业,将几人做的文章送与大儒点评。大儒很是夸赞了一回,还许下必成大器之言。
贾政如今被撤了职,哪里也不敢去,只在家中训导儿子,望宝玉能成其大业,天天逼迫得紧。
又说水溶因为赈灾之事被人弹劾,后来查出有人暗中捣鬼,好的粮食已经被调换出来卖了高价。水溶虽然不知情,但办事不利,被罚了半年的俸禄,仍然派了户部之事,而贾政作为全权的办理者,再没有官复原职。
一场风波总算是过去了,水溶用尽全力总算是没有让王府声誉受损。
他快步回到家里时,黛玉依旧摇首翘盼许久。他刚刚进院门,黛玉便迎上去关切道:“王爷可算回来了。”
“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黛玉摇摇头:“一切都好,只是我担心王爷。”
水溶懒懒的一笑:“没事,放心吧。”
及至房中,水溶换了家常衣裳,坐在炕沿上与黛玉闲话。后来又说起了贾家的事来,水溶显得有些沉重:“也不知道皇上是从哪里翻出了那些陈年旧账,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和宁国府过不去,如今又罗列出好些罪行来。”说着又嘲笑了一句:“也不知是谁提出来的,说宁国府的珍大爷,带着一帮家族子弟练习骑射,有意谋反。老天,这样的罪名可是担不起,动辄会株连九族。”
黛玉颇为烦闷:“若是皇上留了心,只怕外人怎么帮也帮不了了。”
水溶道:“自求多福吧,但凡我能说上话,必定会替他们说两句。只是现在忠顺王管着这事,我自然不好插手。眼下又是秋闱了,听闻宝玉今年要入场。倒也好,他也老大不小了,如今舅舅免了职,但凡他能中个名次,明年再入春闱,以后必定也是有所出路的。你舅舅还还让我照看他呢。说来他天份本来就高,只怕是年幼时太过于溺爱。”
黛玉听他说起宝玉来,便装作不知,也不答话,后来与他商量怎样过中秋来,又说:“这还没到月初呢,锦乡伯那边就送了他们做的月饼来。用两个漆盒装着,那盒子倒是好看。”又让人将月饼拿来给水溶看。
水溶略瞧了一眼,便和黛玉说:“若是他们韩家来说议定日子,主意你拿吧。”
“王爷难道不过问么?”
水溶伸了伸胳膊:“我哪里顾得过来,如今又给我分派了江南的赋税,好在手下还有一群办事的人,不用我亲自去坐镇。”
黛玉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他才被罚俸,怎么又派了这样重的差使,但总归是件好事,黛玉心下也是喜欢的,便和水溶道:“没想到王爷还因祸得福,皇上这样信任你。对你委以重任。”
水溶苦笑道:“那是你不知道里面的这些难处,每年江南的税收都是最头疼的事。看着似乎有油水可捞,殊不知是件烫手的山芋。前些年,凡事接管了这事的哪个后来不被查办的。这不是将我给架在火上烤么?”
黛玉这才知道原来并不是件美差,可是她又无法帮助水溶,不免替他担心,忙问:“王爷准备怎么做呢?”
“在其位,谋其政。我尽力而为吧。若有人存心要挑事,那我有什么好说的。皇上今天问我能收上来几成,我回答了个五成。皇上只笑了笑。”
黛玉蹙眉问道:“果真是那么难吗?”
水溶苦涩的说:“往年能收个三成上来就不错了。今年我许诺收五成,还不知道怎样呢。尽力而为吧,好在这边又从下来调来几个还算得力的帮手。”
黛玉却还是不免为水溶担心:“若达不到目标的话,只怕王爷又要受责罚。”
水溶却故作轻松的一笑:“怕什么责罚呢,大不了,我不再管这些事了,做个闲散王爷难道不好么?也好在家陪陪你,这些权势争斗我也早已厌倦了,有时候甚至觉得恶心,与你打交道的那些人,谁知道在背后会不会对你落井下石。如今正得宠的是忠顺王府,我们水家也早已不复从前了。最兴盛的时候是祖辈那一代,父亲那一代的时候也还好。这份家业到了我手上,我尽力保护好身边人就行,别的也不愿多想。说不定到了我儿子的时候,又比我争气呢。”
黛玉听着水溶后面的话很是歉疚,不由得又想起太后的那些刁难的话来,黛玉未和水溶提起,一是怕他多心,二是怕他为自己担忧。
惜月过来说传晚饭,黛玉便命摆在正厅房。
一会儿敦慧和水澄姐弟来了,水溶拉着弟弟和他说话,又细细的问了学里的事,各项功课也都一一问过了。水澄说今天学作诗来,水溶看了黛玉一眼笑道:“你嫂子就是个现成的诗人,将你作的念来我们听听,也给你评评。看有没有长进。”
水澄看了他嫂子一眼,只见黛玉正含着笑看着他,哪知水澄突然害羞了,脸微红,微微低了头,缓缓说道:“还是一会儿写给大哥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