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珠赶紧过来,询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王妃欲要起身:“你去栖霞院将林姑娘找来,我有话和她说。”
翠珠连忙答应:“好,这就让人去请。娘娘是要起身么?”
王妃觉得身子虚软得更加厉害了,有些动弹不了,喘着粗气说:“就这样歪着吧。”
翠珠忙出门来,叫过了一个小丫头,吩咐她去请黛玉。接着又进来服侍,只见翠怜捧了碗参茶请王妃喝,王妃摇摇头:“将那白水拿来我喝两口吧。渴得厉害。”
翠怜便让无花倒了半盅白水。翠珠上前一看,只见王妃两颊通红,忙探了探额头,烫得厉害,惊呼道;“娘娘这又发高热了,该好好的上床捂着,要捂出汗才好。”
王妃懒怠动身,仿佛毫无紧要,喝了水又继续躺下,接着又催促人去请林黛玉。她微睁着眼睛,看那稀稀落落的从窗户进来的光线落在软烟罗上,仿佛又记起了还在家时的模样。同样的妆台,同样的衣衫,同样的金簪玉钗,忽然回首,原来她已经错过了。
“林姑娘来了。”不知是哪个丫头通传了一句。
王妃想要起身来,翠珠扶着身子,翠怜赶着支了两个大靠枕。黛玉揭帘已经进来了。
“民女请王妃安。”
王妃伸出手来:“好妹妹,你过来。我和你说说话。”
翠珠见状,连忙一张描金的绣墩搬了来放在榻前。
黛玉告了座,又去看王妃的脸色,似乎比昨日还不济。
王妃对丫鬟们说:“你们下去吧,我和林姑娘单独说会儿话。”
翠珠等心里担忧王妃的身子,只得退下了。
王妃瞅着黛玉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第一次看见林姑娘的时候就觉得投缘,那时只见林姑娘好容貌,却不知道林姑娘的为人更是让人疼,让人怜。我这一生就这样蹉跎了,妹妹的青春正正好,切莫辜负了这韶华年景。”
黛玉微微垂下了头,心想王妃为何和她说这些呢?关于王妃的事,她大致听人说起了些,王妃这几年算是虚度了。如今她和王爷的误会已经解开,也就说什么都能放下了。黛玉心里是为这个高兴的,但那隐匿着的淡淡愁绪悄悄的浮了上来。接着又开解着王妃:“娘娘,安心的养着病吧。听说王爷他为了娘娘的病,已经好些天没有吃好睡好了。”
王妃轻笑道:“我这一生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他了。他确实是个好人,原来都是我的缘故,使得他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若还能回到当初……”下面的话王妃不知如何说,若还能回到当初,她就不进这个门了。
黛玉赶紧道:“娘娘不用忧虑,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王妃虚弱的一笑,良久才说:“蝴蝶长悬孤枕梦,凤凰不上断弦鸣。二弟说我认错了人,何曾错了。十四岁那年春天,我在园子里玩耍,一只五彩辉煌的风筝掉进了园子。后来他入园来要取走风筝,大概这段孽缘就是那时候结下的。不管他是哪样的一个人,这辈子我何曾后悔过。他的马还在那里呢,人却早早的走了。曾经入得梦里,他和我说他到远方去了,骑着他最喜欢的马。我问他为何不带我走,他说总有一天他会来接我。”王妃又看了一眼黛玉,接着遥望窗外,细声说道:“我想他快来了。”
黛玉听到这里觉得揪心的疼,她开始想王妃这一生为了那样一个男人到底值不值得?当她看见王妃满足的笑容时,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向那幅绣屏看了一眼,上面的奔跑中的马依旧活灵活现。黛玉心想,那个人一直住在王妃的心里,从未走远过。
王妃又道:“我这一生自然是对不住王爷,我走后,请妹妹替我好好的照顾他,偿还我这一生结下的孽债,下辈子我再来报答你们。”
黛玉再也忍不住,别过脸去悄悄的拭着眼泪,喉头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妃伸手将黛玉的一只手紧紧的拉住,唤了一声:“好妹妹,你千万记住我的话。不然我就是走,也走不安宁。”满脸期待的望着黛玉。黛玉却如何能表态呢,只好叹息道:“娘娘好好养着吧。哪里就到这个田地呢。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天底下有哪几个不羡慕娘娘的福分呢?”
王妃松开了黛玉的手,一声幽叹:“偏偏你也这样说。傻妹妹,你和王爷的缘分,就像我和他的一样,今生躲不掉。我从未见过王爷如此在乎过一个女子,这是你的福气啊。我最后这点心愿就拜托你了。千万记住。”
黛玉望着那乞求的目光,心中不忍,又怕惊扰王妃休养,只好点点头,劝慰道:“娘娘歇着吧。民女不打扰娘娘休息。”
王妃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你去吧。好好的珍重。”
黛玉一面拭泪一面走出了这间让人压抑的屋子,胸口觉得堵着一团棉花,让她难受。步子也变得百般沉重,像是泥泞不堪。她走出了一段路程,又回头去看了一眼王妃的窗户,才换过了纱窗,窗下的芭蕉也长出新叶了。园中苍翠葱笼,春光渐生,王妃她为何就是走不出自己的天地呢,将自己囚于小小的一隅。
黛玉不免又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第122章:枉负东君
黛玉走后,王妃的的情形更加不大好。依旧发着高热,一会儿昏睡,一会儿清醒。好在意识很清楚,不过只要没人在跟前,她总是会将盖在身上的被子给拉下。一心只想速速完结此生,能够早些见到他,完了此生的债。
水溶从衙门里回来后,来不及休息,来不及喝水,匆匆来到怡园关心王妃的病情。
胡嬷嬷向水溶摇头道;“王爷去瞧瞧吧,王妃她很是不好。”
水溶神情凛然:“她到底要做什么。”进得里屋来,灯台上的烛火在跳跃着,听得有噼啪的爆裂声。
王妃卧于绣床上,睁着一双眼,目光显得有些空洞而呆滞。水溶走上前看了一回,微弱的烛光映衬着她的脸,那么恬静淡然,和平时的冷若冰霜实在有些不同。不过这些日子生生的瘦了一大圈,水溶心中清楚,整件事对她造成的阴影。
水溶斜坐在床沿边,语气分外的柔和:“你好了,我才安心。这么大的一个家,不能少了你。南晴她没那个能力。”
王妃觉得身子烫得厉害,嘴唇也裂开了,嗓子暗哑道:“给我水。”
水溶听说忙倒了水来,一手扶着她,王妃像是渴久了的人,大口大口的大半杯水就见底了。
说来两人结缡几载,水溶还是第一次给王妃倒水喝。他接着又扶她躺下,无意中摸到她的手,火一样滚烫,水溶忙道:“你都病成这样了,怎么也不开口。好好的休息,我让人传太医来。”
王妃却拉着他的手,不肯让他去请,挣扎着恳求道:“王爷,就当我是在还债吧。我欠你的,一并还上。这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
水溶有些焦急:“胡说什么,你好生躺着。我去去就来。”
王妃终于落下泪来:“我要强了一辈子,到头来终究不过是个笑话。想要放下,却一生都未放下过。菩提庵的老师父说我心里住着魔障,现在我终于走出来了,这一路太艰辛了。我不想再回头去看以前的风景。王爷呀……”王妃唤了一声。
水溶鼻子一酸,心里觉得堵得慌,急忙叫来了人:“去将陈太医请来。”
王妃奋尽力气说道:“不用白费力气了。”
水溶微怒道:“我得让你好好的活着,给我好好的活下去。”便匆匆的走开了,不再去看床上的病人。
水溶心中一团乱麻,接着又遇见了敦慧来瞧她嫂子,敦慧拉着水溶哭道:“哥哥,我就这么一个嫂子,我要她好好的。你得救救她呀。”
水溶安慰着敦慧:“歆儿,你嫂子需要静养,别去吵着她了。”水溶回房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坐下来静静的喝了半盏茶。思前想后,心想两人走来,谁都没有错,为何还是这样的结局呢?他以为将王妃的心结打开,两人的处境会好些,没料到她的心里还住着那个人。水溶不忍去责备什么,只希望以后的路能够平坦一些,他不希望王妃带着仇恨过一辈子,只要她能好好的活着,哪怕她走入空门,水溶也会由着她。
水溶显得有些焦躁,直到六儿过来传话:“王爷,陈太医来了,已经给王妃诊了脉。”
水溶道:“哦,快将他叫过来。我有话问他。”
六儿道:“回王爷,太医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水溶忙至花厅上,陈太医忙起身道:“王爷。”
水溶道:“事情有些紧急,这么晚了还麻烦太医走这一趟。不过王妃的病?”水溶疑惑的望着他。
陈太医摇摇头,叹息道:“听说王妃已经用不进去药,吃进去的都吐出来的。刚才施了针,可能高热能退下来。不过王妃的病来得太突然,又猛。如今病已快到膏肓了,下官再有医术只怕也救不了……”
“你说什么,救不了。为何救不了?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说是心气不足么,静养就好。怎么就到这个地步呢、”水溶焦急万分,他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她还那么年轻呢,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她也是自己的家人,需要自己的保护,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渐渐的消逝。